重阳文会重菊花,放眼望去,文会处处有菊花盆栽,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 酒席的桌椅都铺着大红的绸布,与金黄相映更显喜庆。 文会现场人头攒动,许多人携全家老幼前来,到处可见孩童玩耍奔跑。 这里是山地并非平地,文会现场分成三层平整的地面,一层比一层高,如同三个巨大的阶梯。 在第三层的最深处,有一处文台,在文会开始后供人书写诗词。 这里的女人大都穿着喜庆的红色衣袍,而男人们的衣服则相对井然有序,几乎和所在的位置对应。 第一层场地的男人身穿黑袍举人服居多,其间掺杂少数秀才蓝袍,稍远处的第二层上出现许多白衣绣剑进士服,偶尔有一些黑袍举人服,最高一层则以白衣墨梅翰林服居多,青衣大学士服也混在其中。 会场的饭桌上没有名字,也没有人引导他们,但每个人都清楚自己应该坐在什么位置。 唯一例外的是在第三层的老人,那些老人的文位服高低皆有,白花花的须发十分醒目。 “我们坐哪儿?”
杨玉环看着黑压压的会场,不知道怎么选择。 “一直往前走,走到最高处。”
方运道。 “哦。”
方运的语气很平淡,杨玉环听后却觉得身体生出一股力量,不由自主挺直身体,抬高下巴。 两人慢慢向前走,杨玉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蒙面女人,那个女人正从抬椅上下来,她目光中有一些疑惑,然后回头继续跟方运一起走。 重阳文会的人太多,越往前走,耳边的嗡嗡声越大。 还没走几步,右侧就有人突然拱手行礼:“见过方文侯!”
方运循声望去,正是学宫的学子,于是微微一笑,拱手还礼。 “啊?真是方文侯?”
就见周围坐着人不分男女老幼,纷纷起立。 连那些打闹奔跑的孩子都出奇地静下来,一起望着方运,想要看看这个天天都能听到的人到底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见过方文侯。”
“见过方镇国!”
…… 一开始只是方运附近的人起身,相邻的人很快知道,也迅速起身。大多数人都面带喜色,但少数人则很不情愿慢慢腾腾站起来。 “是方文侯来了。”
“方镇国?快快起来……” 不多时,整个第一层上万人全都站了起来。 问候方运的声音此起彼伏,从方运出现起就没有停下。 “方运见礼……方运见礼……”方运一边走一边不断向两侧拱手,杨玉环紧张地跟在后面,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人。 小狐狸却人来疯,跟着方运一蹦一跳的,特别喜欢这种场面。 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除了有三尺高高的落差和一些阶梯,没有任何间隔,第二层的人也很快知道方运来了。 许多人不由自主站起身,伸长脖子向下看,想看看方运到底是何等人物。 很快,第三层的人停止聊天,陆续站起,在高处俯视下方。 那第三层上的人有的面带微笑,有的神情讶异,有的面目阴沉,有的面无表情。 在方运走到上第二层石阶的时候,三层场地的人已经完全站起来,哪怕是那些青衣大学士也没有坐着。 随后,许多人变了色。 此次文会,除非大儒亲来,否则哪怕是如日中天的李文鹰到这里,都不至于让全场起立。 可一个举人就能让在场的人主动起立,这份影响力堪称恐怖,哪怕方运是第一次来京城。 那些面目阴沉的人面色更加不堪,少数人甚至冷哼一声坐下。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方运从容向前走,微笑着向两侧的人拱手还礼。 等方运走到第二层的中间,第一层的人还没有坐下。 一个洪钟般的舌绽春雷突然响起。 “好!不愧是方镇国,不仅一人压下庆国一州,还压下此次重阳文会所有人!”
方运立刻望去,就见第一层的人群中,一个身穿白衣剑服的中年人微笑着望着自己,笑容非常和善。 议论声骤起,方运耳边响起蚊蝇般的嗡嗡声。 “那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景国绝不会有这种进士。”
“听口音也不是景国人,敢在此刻挑拨离间,至少也是半圣世家之人。”
“那人的进士服,似乎也不是庆国的,好像是嘉国的?”
“嘉国就说得通了。那人身上的饰品有点多,除了雷家之人,别的读书人不喜欢戴乱七八糟的东西。”
“雷家?完了完了,这个可比普通半圣世家都难缠啊。宁惹世家不惹雷家,方运什么时候得罪这种大家族了?都说用不了多久,雷家就可从豪门一跃成世家。以雷家和龙族的关系,方运恐怕会被龙族视为眼中钉。”
不等方运说话,第一层的人群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运压不压我不清楚,倒是南宫大儒一旦前来,必然是要压我景国上下的。雷远庭,若我所料不错,就是你们雷家请来了南宫大儒吧?”
方运仔细一看,正是那日带着太后密令前去玉海的赛侍郎,同样是江州出身的官员。 “我们雷家的确请了南宫大儒,不过他老人家来这里只是顺路,与我们雷家关系不大。我方才所言……” “好了,诸位都坐吧。”
大学士、右相曹德安的声音传来。 那雷远庭恨恨地看了方运一眼,与其他人一起坐下。 方运最后一次拱手,然后拉着杨玉环的手,继续向前走。 在场的女人们看到这一幕,全都露出羡慕之色,一个男人愿意在此处拉着女人的手,这简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心醉。 那些未婚的少女眼中甚至浮现憧憬之色,不知是憧憬自己成为杨玉环,还是想要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也可以带着自己走在这种地方。 道路在中间,桌椅分两侧。 方运扫了一眼,左相的忠狗辅相司悦庆、意图挑拨离间的雷远庭、小国公等人都在左手边,而右相曹德安和赛侍郎等人都坐在右手边。 在文台最近处,左右各摆着五张大桌子,每一桌都能坐十人,但无一桌坐满。 方运踏上第三层,第三层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默默注视着他。 现场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分隔两侧的道路明明很普通,但在方运眼里却如同一道无人可以跨过的天堑鸿沟。 方运正要向右面走,就见左面的第二张桌边站起一位身穿白衣墨梅服的老翰林。方运稍稍愣了一下,这人有些面善,可自己绝对没见过他。 “老夫童峦见过方文侯,此桌空缺,不如来这里一坐。”
这人面带微笑,鬓角花白,是一位慈祥的老者。 方运却是目光一紧,在秀才试的时候,自己曾与一个叫童黎的人赌碎文宫,比谁登书山登得高,最后自己胜利,那童黎自杀。而童黎的祖父正是童峦,景国兵部左侍郎,在兵部的地位仅次于兵部尚书一人,乃是正三品的大员,和方运一样是“内阁行走”。 方运曾得到消息,童黎死后,这位左侍郎童峦离开京城南下,要入玉海城,最后被李文鹰逼退。 童峦此人颇有战功,在北疆杀蛮无数,是下一任兵部尚书的最佳人选,潜力巨大,最少还有十五年的官场生涯。 方运心中一叹,童峦此人原本是军中的中立派,但因为被李文鹰拦下后无法为其孙报仇,一怒之下转投左相阵营,为左相平添一份力量。 两人此刻仇深似海。 方运拱手道:“方运见过童大人,不过左侧风大,我还是去赛侍郎那里坐比较好。”
右侧的众人齐齐站起来迎接,气氛好转。 右侧第一桌边的右相曹德安微笑道:“方文侯,你就坐在此处吧。”
方运一笑,道:“我真是想坐在那里,但我不像你们,老婆都死心塌地,我和身边的这位没成婚,我怕她跑了,必须要与她坐在一起,实在分不开啊。”
众人大笑。 曹德安指着方运对众人笑道:“你们看看这个方运,说好听的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说难听的,就是个陷进温柔乡无法自拔的色胚子!”
旁边一位大学士打趣道:“曹相,您当年要是有个京城西施做妻子,您两条腿可未必有力气上山。就这点,方运比你好十倍。”
左右两侧的人哄堂大笑。 杨玉环闹了个大红脸,羞得轻轻一跺脚,心里暗骂一群老流氓。 曹德安哈哈一笑,也不在意,对方运道:“那你就领着你家的江州西施去第三桌坐吧,那里人少。”
方运一看,第一桌和第二桌的人不是京城大员就是半圣世家的重要人物,其中就有方运见过的陈家大学士,而第三桌边的人神态淡然,不像官场中人,方运隐隐猜到应该是几位豪门家主,于是和杨玉环一起走过去。 方运刚走到桌边,那几位家主不等自我介绍,左侧酒席传来一个少年人的舌绽春雷。 “童侍郎邀请方运被拒,去了右边不来左面,真是让我等伤心。不如我们左右两席就定一下此次文会魁首,如何?”
连杨玉环都诧异地看过去,“定魁首”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只有不同国家的人在同一文会上的时候,才会在文会开始前“定文魁”。 有仇的同国家族之间也经常定魁首,可在这种超大型文会上定魁首极为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