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盛锐的小婶真和他爸认识,那自己少不了又得挨一顿皮带抽。
李猛挥出去的拳头,慢慢放下了,一双眼睛狐疑地向苏舸扫来。 “你真认识我爸?”“当然认识,我还知道你家住在粮食局x号家属楼x单元……” “行了行了,我信了。”
这回容不得李猛不信。 自己家里地址,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 除了粮食局内部人士,就只有他爸的熟人才能知道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眼见今天讨不了好,李猛立马想走人。 “等等,先别走呀。”
苏舸拦住李猛,“就这么走了可不行。以后还欺负不欺负我家盛锐和他朋友了?”
李猛不服气,“我可没欺负盛锐,是他硬往上凑,找揍。”
“你欺负盛锐最好的朋友,就等于是在欺负他。我家盛锐是不会不管好朋友的,不过这一点,估计你没办法明白了。”
继许二顺脚底抹油溜了之后,又有两个男生偷摸溜走。 李猛身边跟着的小弟们,一下子数量锐减。 这些人平时也都是慑于李猛的拳头,才成了他的跟班。 今天李猛接连吃瘪,他们心里其实还有点暗爽。 苏舸话里的深意,凭李猛那简单粗暴的脑袋,自然是理解不过来的。 他瞪了盛锐和陆成泽一眼,转身跑了。 那一眼的意思很明白,他不会放过两人的。 不过苏舸也不在乎,李猛不肯放弃欺负人,她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李猛跑了,他的小跟班们也一哄而散。 等人都走光了,苏舸问盛锐和陆成泽两个,“李猛欺负人的事,你们跟班主任说过吗?”
陆成泽嘴唇抖动了下,正要说话,盛锐却先他一步道:“说了老师也管不了,他说他爸爸认识我们校长。”
陆成泽看了盛锐一眼,接着垂下了头。 苏舸看明白了盛锐在掩饰什么。 李猛不打盛锐,专挑成分不好的陆成泽欺负,无非因为他成分不好,学校里没人替他出头。 这年月,老师自身难保,不敢护着成分更不好的陆成泽,苏舸其实能理解。 但微微地有些心酸。 苏舸眼神冷下去,“那也不怕,他认识谁都没用。”
两个孩子没理解她话中的意思,苏舸也无意多说。 她瞧见陆成泽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这孩子却顾不上擦一下。 于是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陆成泽,“先把伤口的血擦一擦。”
陆成泽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苏舸,摇头不肯接,抬手胡乱抹了一下脸。 他使劲儿囫囵一把,本就白净的皮肤被擦得一片通红,伤口看起来更触目惊心。 “用手绢吧,这么擦,擦不干净。”
见陆成泽说什么都不肯接手绢,苏舸拉过他,把他脸上没擦掉的血迹,轻轻用手绢擦干净。 等她擦完直起身时,陆成泽眼眶里已经泛起了红。 除了奶奶和盛锐,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对他这样释放过善意。 “你们两个吃饭了吗?”
苏舸问。 没等来回答,却等来了盛锐肚子咕噜噜叫唤的声音。 他尴尬地捂着肚子,“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李猛给堵在这里了。”
“走吧,小婶带你们吃饭去。”
苏舸领着盛锐和陆成泽,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国营饭店。 折腾了大半天,学校中午休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为了图快,她点了两碗素汤面,两块糖饼。 两个孩子,每人一碗汤面一块饼。 好在兜里有师父给的粮票,还有那十三块三毛,不然一顿饭的钱,自己都掏不出来。 苏舸更加意识到赚钱的紧迫性。 不仅要有钱,还得有票。 但凡自己有一张肉票,也能给两个孩子点碗肉丝面吃,不至于吃清汤寡水的面条。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饭店里人不多,面条做得很快,糖饼更是现成的。 十分钟不到,窗口那边就在叫了。 苏舸起身端回汤面和糖饼,摆在两个孩子面前。 “快吃吧。”
她笑盈盈地坐下来,在一旁看着他们吃。 两个孩子却谁都没有动筷子。 盛锐抬头看她,“小婶,你只给我们买了,那你呢?”
“我吃过了。中午在家吃的,打卤面。你们甭管我,快吃吧,吃饱了好去上课。”
苏舸这样说,盛锐终于拿起了筷子。 见陆成泽还不动筷,苏舸笑道:“你是盛锐的好朋友,以后跟着他叫我小婶就行。今天第一次见面,小婶请你吃顿饭,这没什么的。不用有任何负担,快吃吧。”
看得出来,陆成泽因为家庭成分的影响,思想负担很重。 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却要被父亲的问题受牵连,挨打受欺负,背负无尽的阴影。 实在可怜。 “谢谢小婶。”
陆成泽小声道谢,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苏舸,然后拿起了筷子。 盛锐饿坏了,几口吃完了糖饼,又呼噜噜造了半碗面条。 然后抬起埋在碗里的头,问苏舸,“小婶,你真的认识李猛的爸爸吗?”
这个问题盛锐早就想问了。 小婶不是纺织厂的工人吗,怎么会认识李猛他爸那么大的官? 在盛锐年幼的心里,粮食局副局长,就已经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官了。 苏舸笑而不答,片刻后转了话题,“面条和糖饼好吃吗?”
盛锐点头,“好吃。”
今天的面条和糖饼格外香。 “那就多吃点,至于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小婶跟你保证,那个李猛,以后都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了。”
“真的?”
盛锐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陆成泽也顿住了夹面条的手,朝她看过来。 苏舸微笑,“小婶可是大人,大人说话要算数的。”
盛锐和陆成泽两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齐看向苏舸。 两个孩子此刻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 小婶实在太厉害了! 在孩子们崇拜的目光中,苏舸送他们回了学校,看着他们走进教室,才转身回大杂院。 回了家,木工师傅已经吃完饭回来了,正往床架子上钉床板。 盛启晖帮他扶着板子。 见他们在忙,苏舸也没打招呼,径自回了屋。 盛奶奶还在北屋赶做褥子,堂屋里静悄悄的。 苏舸去南屋,在书桌抽屉里找到几张信纸,拿到堂屋桌子旁,坐下来开始写信。 信的开头,苏舸工工整整写下三个大字,‘举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