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虫鸟复苏。苏裴怡在睡梦中缓缓地睁开双眼。经过了这一夜熟睡,她身上的不适之感竟也尽数退却。她轻轻地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趴在床边的裴礼紧紧地握住。裴礼有所觉察,也立即醒了过来,起身凑近苏裴怡问道:“如何?可还觉得周身疼痛?”
而伏在桌上休憩的贺子非也清醒过来,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苏裴怡饮下。苏裴怡看着裴礼面容憔悴,又看了看贺子非蓬头垢面的模样,不禁抿唇笑了一下说道:“我无碍了,你们快些去梳洗下吧。”
可他二人却均未离去,仍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裴礼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苏裴怡的脸颊,又轻声问道:“这里,觉得疼痛吗?”
“不痛。”
苏裴怡轻快地摇了摇头,“除了睡得太久腰酸背痛的,其他地方都不痛了。”
裴礼沉了口气,对她轻轻颔首。苏裴怡见这气氛有些凝重,恰巧肚子传来一阵肠鸣声,她连忙捂着肚子说道:“我应是从昨日午后便没吃过东西了。好饿啊。”
贺子非见状,连忙说道:“你想吃什么,我这便去给你买!”
“桂花粥,还有巷口那家的肉包子。”
苏裴怡话音刚落,贺子非便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跑了出去。“裴礼,你也无需在此陪我了。让我起身,我想去洗把脸。”
苏裴怡说着,看了看裴礼一直与她握在一起的手。裴礼怜惜地看着苏裴怡半饷,才松开了她的手,小心地扶她起身下床。虽然苏裴怡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身轻如燕之感,可双脚刚一落地,又感到一阵酸软,若不是裴礼在旁搀扶,定然又倒下去了。她站稳后缓了数时,才让裴礼松开她,向柜旁放置水盆的架子走去。可裴礼看了一眼那架子,又快步上前,先于苏裴怡走到了那处。苏裴怡未曾理会他的用意,只是低头捞了一捧清水,想洗去面上汗渍。可刚一触碰到脸颊,苏裴怡就发觉有些不对。她轻轻地抚摸着脸上,不再光滑稚嫩,而有些异常的触感。用力一按,竟还有阵阵刺痛。她抬头欲看铜镜,却发现那镜子已被裴礼用衣袖挡住。苏裴怡想推开他的手臂,裴礼却又将铜镜遮住。几次三番之后,苏裴怡没耐心地说道:“裴礼,你这是干嘛!”
“裴怡,我……怕吓到你。”
苏裴怡听到裴礼犹豫着说着,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让她更想看看自己脸上到底如何。“有何可怕?你且说与我听,我的脸到底怎么了?”
裴礼凝视着她的脸庞,怜惜道:“裴怡,相信我。我会想办法医好。”
苏裴怡见他支支吾吾,只好趁其不备,将木架快速向一侧推了一下,凑近那露出一半的铜镜看去。见到镜中景象,她顿时呆在了原地。裴礼微抿双唇,无奈叹息。伸手将木架搬回来又转了方向,让铜镜对着墙壁。“裴礼,我的脸怎会如此?”
苏裴怡愣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不是说温病而已吗?脸上怎么会溃烂。”
“莫怕,药物所致,很快会好的。”
裴礼神色凝重着轻声安抚道。苏裴怡想了一会,又急忙撸起袖子看去,果然手臂之上亦有几处与脸上一模一样的红肿溃烂,再挽起裤脚看去,腿上亦然。她心中愈加急躁,转身对裴礼问道:“你同我说实话,我究竟怎么了?”
“小裴怡,你……”裴礼欲言又止。“裴礼,你一向不会与我说谎。你定是知晓什么,何必隐瞒与我?”
苏裴怡说着,双眼已有些泛红。裴礼伸手擦过苏裴怡眼角溢出的泪水,心疼地说道:“裴怡,你这不是温病,是中了毒。”
“中毒?”
苏裴怡回想起昨日的痛楚,又看了看手臂上的患处,疑惑地问道,“中了何毒?可是郎中所言?那为何我当下未有不适之感?”
裴礼沉默片刻,又瞥见昨日为她施针后,便随手放在床边的那装着长针的布带,连忙快步走过去,以收整床褥做掩,将它藏回了袖间。他才说道:“对,是郎中所言。他昨日给你服了些镇痛退热的药物。只是这毒,尚未能解。”
“为何?难道我竟中了什么奇毒不成?”
苏裴怡顿时又想起了裴礼之前所中之毒,最后服了那医仙留下的良丹才算医好。如今这世上已无此奇药,难道她余生便要与这些溃烂脓疮为伴了吗?不对,若是什么难解之毒,哪还有什么余生。她胡思乱想着,只觉身上顿时又没了力气,扶着桌角坐了下来。裴礼抿了抿唇,也坐到她身侧,轻声安抚道:“并非什么难解之毒。当下那郎中已断定你是中了花草之毒,可惜难辨是何种毒物,才不敢轻易施药。你且告知我,昨日可曾食过什么东西?”
苏裴怡稍作回忆,才道:“昨日,仅在常府食了一顿餐食。”
“是你自己做的?”
裴礼问道。苏裴怡这才想起她昨日入常府,本就是准备为常霁玉下厨的。可谁知道这菜没有做,自己却差点成了常霁玉的菜。苏裴怡心中想着,又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是常霁玉送来的餐食,可那些饭菜他均已先食过,应是无毒才对。”
裴礼听言若有所思,又问道:“是何餐食?可还饮过什么茶水之类?”
苏裴怡回忆着,将昨日所食之物与他说来,又道:“皆是些家常饭菜,不过……昨日在他府上,饮了一杯酒。”
裴礼听言眉头皱的更紧,叹了口气问道:“饮酒?你昨日在常府究竟遇了何事?听你所言,那常霁玉应是以礼相待,为何你又……”裴礼回想起苏裴怡衣衫不整的模样,欲言又止。此事,他想问又不敢问。若是苏裴怡真的在常府受了欺辱,他将如何自处?定会为之愧悔终生。苏裴怡听到这话,心中却想:以礼相待?狗屁!可她心中却也疑惑,分明餐食和酒常霁玉都食过,她却中了毒?难道……那个常霁玉竟狠心连自己也一起下毒残害不成?以他那变态的心情,能做出此事完全不以为奇。也有可能,他早已提前服下了解药。苏裴怡脑中混乱地思索着,却又听裴礼问道:“小裴怡,若你不肯详细告知,我又该如何帮你解毒?”
苏裴怡听言,只好将昨日之事半真半假地与裴礼说来。但是,关于常霁玉如何轻薄与她,她又如何与他对赌允诺长伴常府之事,均未明说。说罢,苏裴怡又急忙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被他占去便宜!”
裴礼字句听来,面色越来越凝重,手中的拳头亦越握越紧,冷冷地说道:“早知如此,我如何也不会让你独自入那常府。”
“你休要自责。我终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只是……中了点小毒而已。”
苏裴怡越说越觉得有些心虚。裴礼又握住她的手,说道:“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再让你有事。”
苏裴怡点了点头,又问道:“郎中可还说了什么?这毒除了会让我皮肤溃烂,还会如何?可会致命?”
裴礼欲言又止,沉思片刻才道:“你无需忧心,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尽管裴礼所言隐晦,苏裴怡还是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的字眼。“暂时?那就是一直不解毒,便会要了我的命?”
苏裴怡说着,又握着拳头在桌上敲了一下,愤恨道,“除了那个变态常霁玉,恐怕再没人会给我下毒了。言而无信,说好不会伤我性命的!”
可此言一出,她亦想到昨日常霁玉还对她说过那句“除非”。不能拥有便要毁灭。还真是常霁玉能做出来的事。只是她苏裴怡何德何能,怎么就入了这常霁玉的眼了呢?只能说是这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脑回路确实跟不上。幸好现在不过是有些影响容貌而已,身上没什么其他的痛楚。可是苏裴怡仍旧为此心神不宁。此时贺子非带回来的包子和粥,也算是“救了”苏裴怡一命。空腹许久,早已饥肠辘辘,苏裴怡几乎不能自控地抓起肉包子就咬了一大口。裴礼和贺子非在旁劝拦许久,她才不至于被这餐食噎到。正在苏裴怡尽量细嚼慢咽地喝着桂花粥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客官,裴公子可在此处?”
裴礼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苏裴怡一眼。怕被他人看到她当前的容貌,便只小心地打开了一道门缝。客栈的小二正站在门口,看到裴礼开门,连忙将手上的信笺递了过去,说道:“刚刚楼下有个自称是常四的,让我将这信交给一个叫怡儿的姑娘。”
贺子非听言看向苏裴怡,稍有戒心地对门外说道:“此处没有此人。”
“对啊,我也这么说!”
那小二解释道,“后来他又问我此处是否住着三个面容俊美,衣着华贵的公子,我这才忆起是三位客官。”
苏裴怡一听也有些心急,对门外喊道:“那你就同他说了我们在这?也太不注重保护顾客隐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