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怡月公主出降,庄亲王府向皇家行采纳礼。公主娇宠一时,皇上下令大赦天下,举朝欢庆。傍晚,庄亲王府大摆筵席,安平洲城内一片欢腾。苏裴怡带着空儿一同前往庄亲王府赴宴。而今能来到这庄亲王府,对苏裴怡而言已数不易。昨日尚文翰遣人送来请柬之时,苏裴怡便奇怪不已。“怎尚公子不与我们一同前去吗?”
苏裴怡对那捎信的小厮问道。小厮道:“怡月公主大婚,这礼部且忙碌着呢,尚大人需亲自操办公主婚事诸礼,明日直接随迎亲的队伍同去。”
小厮离去后,苏裴怡看着那请柬,不觉为尚文翰而心疼。身为礼部之人,能躲过一切闲差,却偏偏躲不过自己心爱之人的大婚之礼。能去参与婚宴已然是过了心中的一大关,更何况还是全程参与其中。亲手将她送至到另一个曾经想要刺杀的人手中,尚文翰心中一定也不好过吧。这公主婚事各规各礼均在皇宫之内,苏裴怡根本没有机会亲眼见识这一盛况。而此时,怡月公主已按礼数,候于庄亲王府特意准备的洞房之中,等待与额驸行合卺之礼。苏裴怡根本没有机会与她相见,也没有机会对她亲口道一声“恭喜”。可今日,她本就不是为此事而来。空儿出门前特意找苏裴怡换了身漂亮体面的衣裳。苏裴怡见她如此,已对她心事了然,便也又特意为她施脂涂粉,静心挑选了珠钗步摇为她戴上。“空儿,今日如此,便是谁人都会觉得你只是谁家的大家闺秀。”
苏裴怡看着镜中的空儿说道,“便是那赵仪宾不肯认你,也不会有人轻看了你。”
空儿亦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说道:“小姐,你说那凌月郡主长得与我相像,为何连名字都用了我的‘凌’字呢?为何她是郡主,我便只能是空儿呢?”
苏裴怡抿唇不语。她知晓空儿心中必定满是怨恨之念,可命运一向是如此不公。有些人投胎便是郡王公主,有些人便是血缘相近,也只能做半生下人。“那我今后便称你为赵凌可好?我爹之前给了你自由之身,你本就无需再做空儿。”
可空儿却又泪眼蒙眬道:“小姐,我爹爹不肯要我,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苏裴怡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劝说才好。所幸当下,在这庄亲王府之外,空儿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奕奕。只可惜,这尚文翰的请柬上只写了“衡靖山庄之少主”一人,空儿做了小姐打扮,苏裴怡只好低调相随。“小姐,今日委屈你了。”
空儿拉着苏裴怡手臂说道,“待咱们回去,我一定多煲几碗鸡汤弥补于你。”
苏裴怡却小声说道:“今日你是小姐才是。鸡汤倒是不必,待你做了郡主,且记得还认得我这个姐姐就成。”
空儿低头浅笑,却也昂首挺胸地迈着步子,向庄亲王府的府门走去。苏裴怡无奈的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递了请柬以及贺礼。今日王府之宾客,均非富即贵。空儿初见这等场面,不及几时,便再无了初来时的气势。而来往之人,见了她们打扮,均以为空儿才是衡靖山庄的少主,便也多少会前来寒暄。空儿平时牙尖嘴利,可这伪装之心一起,总还是有些怯色。苏裴怡见状只好在旁附和。惹得来往之人,均以为这衡靖山庄的嫡长女孤冷傲气、少言寡语,倒是她身侧的小丫鬟还颇识得大体。不过对于苏裴怡而言,今日简直如鱼得水。无需烦扰寒暄之词,无需忧虑社交之礼,只乖乖的跟在“小姐”身后便是。只可惜这“小姐”还没走到这宴桌之旁,便已双腿发软,频频如厕。“小姐,他们如此与我寒暄,你怎也不解释一下?”
空儿不解问道,“如此被他们误会去了,可如何是好。此处皆是皇亲国戚,咱们这般说谎,不会掉脑袋吗?”
“我们何时说谎了?”
苏裴怡笑道,“谁人也没与他们说清我才是这衡靖山庄的少主,皆是他们自己误会的,与咱们何干?”
“可是……可是若是被我爹爹误会了,他不敢与我相认该怎么办?要不咱们还是把装扮换回来吧。”
“你安心便是,”苏裴怡安抚道,“不过是走一过场,无论如何那庄亲王也不敢在今日认亲,你不是也想体面的站在他面前吗?”
空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能与他见上一面就好。”
可任谁也没想到,这公主婚宴,竟也如此恪守“男女有别”之礼。松婉郡主款待女宾于内室,庄亲王领男宾坐于外厅。一院相隔,她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庄亲王。“小姐,这可怎么办,咱们这样不是白来了吗?”
空儿见这室内桌桌争奇斗艳的小姐夫人,不安地问道。苏裴怡却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稍安勿躁。等会咱们找机会出去。”
只要在这庄亲王府中,还怕见不到人吗。宴席过半,忍耐过这席间女子的碎言碎语,苏裴怡终于有机会带着空儿“尿遁”。“空儿,刚刚是不是听说这庄亲王醉酒去了后花园醒醉去了?”
苏裴怡轻声问道。空儿点了点头,说道:“听那两个小厮之语,应是如此。”
“那我之前嘱咐的,你可记得?切莫太急于相认,咱们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再说。”
“空儿记得了。等下见到庄亲王,我就不小心将这金币掉在地上,先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苏裴怡颔首道:“就是如此。若他心中惦念你这个女儿,定是会上前追问你此物从何而来。若他不问,那大概便是忘却了,咱们就再缓一缓,想想法子再说。”
“小姐,你真是睿智。”
空儿笑着恭维道。苏裴怡却笑道:“你别怪我多事,阻扰你认亲就好。”
“可是……稍后赵郡王要来席间敬酒,咱们不在,真的没问题吗?”
空儿犹豫道。“能有什么问题?今日宾客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他哪里顾得来多一个少一个的。”
苏裴怡说着,便拉着空儿向后花园的方向走去。可刚走不久,苏裴怡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恍如隔世。苏裴怡顿时泪眼朦胧,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追上前确认,还是任由他走远。她的大脑霎时一片混乱,却又一片空白。她来不及细想,为何此人会出现在这里,也来不及细想,自己究竟是一时恍惚花了眼,还是心中从没有将他彻底放下。空儿觉察出苏裴怡的异样,不禁轻声问道:“小姐,后花园往这边走。你这是怎么了?”
苏裴怡连忙擦了擦眼泪,沉思几许,又指着前面那个身影问道:“空儿,你看那人的背影,像不像苏星原?”
“星原公子?”
空儿急忙向前看去,却只见得那处空无一人,“小姐,哪里有什么星原公子,你是不是眼花了。”
苏裴怡再定睛看去,那人或是已闪过转角,再无踪迹。便使那人真的是苏星原,苏裴怡又该如何呢?若是如此错过,也好。便当做是有缘无分吧。苏裴怡心中胡思乱想着,又跟着空儿向后花园步去。公主出降亲王府,虽说守卫众多,却也大多集中在额驸与公主的寝室之处。沿路给守门引路的小厮侍卫塞了几两银子,她们便也如愿来到了这亲王府的后花园。“小姐,我……有些怕。”
越是走近,空儿心中越慌。苏裴怡牵着她的手说道:“马上要见到爹爹了,怕什么。”
“谁曾想过,我爹爹竟是庄亲王,怎能不怕。”
空儿小声说道。可就在她们自我安慰之时,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们是何人,谁许你们来此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