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哑——!”
花时只愣神半刻,那尖厉的叫声便由远及近,似乎是快速朝着她的方向逼来。 “喵喵喵——!”
挡在她跟前不远处的黑猫,在听到逼近的叫声后,焦躁又凶厉地朝着那方向,发出恐吓般的叫声。 “小黑!”
花时心里直突突,强烈的不祥预感,让她下意识想把黑猫喊回来。 “喵喵喵喵!!——” 黑猫焦躁的叫声,随着越发逼近的刺耳叫声,愈发不安起来。 “哑哑——!”
雪色浮沉的林中,十来只黑身赤目,身披紫黑色羽毛的鸟,低空斜飞而来,长长的双脚,在厚厚的雪地里,划出一道道凌乱的爪痕。 花时瞳孔微缩,突然撞入眼帘的黑色影子,让她的心跳到了嗓门眼。 “小黑!快回来!”
“喵——!!”
警备着的黑猫,发出一道高亢的叫声,噌地亮出锋利的猫爪,身体弓了起来,朝着那不断飞来的黑鸟,扑了上去。 黑猫的残影一晃,眨眼便扑倒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黑鸟,迅猛地咬住了黑鸟长长的脖颈。 “咔……” 黑红的鲜血,随着被咬断的脖颈,溅洒而出。 “哑哑——!”
“哑哑哑……!”
那一只只身形巨大的黑鸟,赫然张着紫黑色的翅膀,蹬落在雪地的长肢,划愣着雪地,凌乱一片。 这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鸟,此时给扑过来的目标,显然的花时。 花时被一双双黑色阴鸷的眼睛盯着,一阵汗毛耸立,在黑鸟扑棱着翅膀,朝她扑过来时,她忙不慌失地往旁边的粗树干躲。 “喵……!!”
只听见小黑尖锐拉长的一声猫叫,已经咬断了一只黑鸟脖子的小黑,转回头,朝着正欲扑向花时的黑鸟,又凶厉地扑了上去。 “小黑…!”
花时闪避黑鸟时不时抓过来的锋利的爪喙,听到黑猫的叫声,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 盘旋在低空中的黑鸟,此时已经将黑猫层层包围在了中间,虚晃的影子,让花时无从找到小黑的身影。 而她自己也因为被黑鸟缠住,自身难保。 她不停地在树丛中,快速穿梭躲避,“砰砰”猛烈跳动的心跳声,顺着呼啸而过的风雪,清晰入耳…… 这是什么禽鸟类…?她从未见过…… 黑身赤胃,紫黑色的翅膀,身形像鹤型,却凶恶如虎,凄厉的叫声像乌鸦,哑哑刺耳,低空飞行的速度并不快,却足以追上她。 花时脑海中乱糟糟的,飞快地往林中穿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风刺骨,嘶嘶地刮入她的喉咙…… 跑着跑着,耳边又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哑哑叫声,这次的叫声分明是从她前方传来的。 而她的身后,又还有紧闭追着……她花时猛地停住脚步,往雪地上一扑,滚了两圈,瞳孔因为惊惧,放大了好几圈。 只见她的前方,赫然出现一大片,漆黑如墨、摊着紫黑色翅膀的黑鸟,一双双森冷幽暗的眼睛,一瞬间紧紧锁住在她的身上。 花时摔扑在湿冷的雪地中,翻滚了几圈,单手护着头,“唔……” “哑哑哑!——” 此起披伏、不绝于耳的高亢叫声,盘旋在身后不远处。 明明寒风入骨,花时却大汗淋漓,粗喘着气。 她丝毫不敢停顿,飞快又爬了起来,调转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跑。 这会儿的她,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胡冲乱撞…… “阿时?!”
一道嘶哑的男声,参杂着惊虑,骤然从斜后方传入耳中,隐约间听清,似乎是叫了她的名字。 花时条件反射地,扭头望了过去。 便看见衣裳单薄,身形高壮的男人,一手拿着长棍,尖锐锋利的刺头,捅戳开飞挡在他面前的黑鸟,矫健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直奔而来。 是谢明池…… 他怎么在这…? 花时直匆匆扫了一眼,便立马回神,脚步一滑,往身旁的粗树杆,躲扑了过去。 她两手空空,却举目眺望间,动如脱兔,竹篮子早在黑鸟扑抓过来的时候,被她丢到了一边。 “阿时!”
她躲闪的一刹功夫,谢明池眼明手快地,眨眼的瞬间,便已经跑到了她身边。 此时的花时已经因为体力不支,气喘如牛。 一双脚凹陷在厚厚的雪地里,湿冷的触感,重如千斤,若是这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鸟,再穷追不舍,那她很快便要跑不动了。 “把手给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忽而顺着冷风,传入耳中。 纤细的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猛然拽住,花时未来的及反应,只觉得软绵绵的身体,被人大力拽着,往前冲驰,前倾的身形好似要飞了出去。 “呼呼……” 粗喘的气声,像漏风的鼓风机,剧烈地喘息着。 风驰电掣般,疾速狂奔,眼前虚影晃动,干燥、凉飕的冷风,不停地往她喉咙里刮,又涩又疼,她甚至好像尝到了血腥味,眼睛也不自觉跟着泛起了泪花…… 身旁的树影,快速从眼前划过,不知被拉着跑了多久,直到谢明池带着她,躲到一处隐蔽的洞口,眼前灌木遮挡,蹲缩在阴暗角落。 跑得太猛,花时张着嘴,大口大口地顺着气,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吸气声,和胸口剧烈的跳动声。 花时瞪眼:“唔……” 一只大掌,骤然从身后,伸过来,猛地捂住了她张着喘气的嘴。 “咚、咚、咚!”
猛烈晃动的心跳声,像敲打的鼓,咚咚地锤着她的嗓门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身后抵着具结实强硬的胸膛,嘴巴被捂紧,脖子被一只紧实的手臂,虚虚圈着。 花时闭紧了眼。 窒息的感觉,从脚底一直蔓延冲到脑袋,泛出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了…… “呼呼呼……!”
捂着她嘴的那双粗粝打手,忽然松开,花时像条缺水到濒临死亡的鱼,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 虚软的腿,也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软软地往地下倒去。 “阿时?!”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猛地抓住她的软绵绵的手臂,轻松将她扶住。 “没事了,好像已经飞远了,阿时?你还好吗?”
谢明池弯低了身,低低地嗓音,从耳旁传来。 花时半蹲在地上,一只手被拽着,有气无力道:“呼……没、事。”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花时握着发抖的腿,艰难地站起身,抬手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虚虚地道了声谢,“…谢、谢啊?”
谢明池,“不用谢。”
他声音有些闷闷地从耳旁后边传来,花时下意识缩了缩肩,将他还紧握着自己的手,挣脱开。 迟钝的她,逐渐反应过来,两人躲的这个洞口太小,狭窄拥挤的空间,让两人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一块。 他硬邦邦的肌肉,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花时眨了眨眼,意识回笼,“我、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这距离近得,她都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和手臂处传来的,另一个人的炽热的体温。 黑暗中,谢明池绷着脸,呐呐地点了点头,“呃。”
花时悄悄松了口气,率先拨开挡着视野的杂草丛,一弯腰,钻了出去。 空荡荡的雪林中,空无一物,只剩下地上还残留着的爪痕…… 谢明池也紧跟着出来,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花时一转身,就对上了他那黑黝黝的眼睛。 离得近,花时甚至能从他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样专注的视线,让花时心里生出了些不自在…… 她轻咳了一声,看着他的黑溜溜的眼睛问道,“你怎么在这?”
花时下意识的,不想去想方才那窘迫的一幕,也无意识的,忽略了心里生出的那抹别扭的情绪…… 对上花时清亮的眼眸,谢明池的视线不偏不倚,只是目光落在那泛红的眼角时,怔愣了下。 她的眼睛圆圆的,泛着水润的眸色,是浅浅的琥珀色,比映照青天的山间湖泊,还清澈…… 谢明池从思绪中回神,想了想她方才问的话,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来找人。”
“找人?”
花时疑惑,“是谁跟你一起进山,不小心走丢了?”
谢明池摇头,“不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眉头跟着皱了起来,眼底蔓上丝浅显的厌恶情绪,“是素花婶的儿子,现在应该有十二岁了。”
他垂下眼睫,收敛了眼底那抹厌弃的情绪,只浅浅简单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便不再深说下去。 听此,花时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会跑到山里来?需要我跟你一起找吗?”
见识了方才那惊心动魄、危险的一幕,花时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林海山里,碰到如此凶恶的猛兽?…猛禽。 谢明池摇了摇头,“今天先不找了,我送你下山吧,山里很危险。”
花时:“今天先不找?可是那孩子留在山里,天黑了后不是更危险吗?要不我们回村里叫人一块找……” 她的话没说完,谢明池便又摇了摇头。 他黑黑的眸色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着,“不用了,素花婶的儿子已经丢了五年了,不急于这一时。”
花时一愣。 丢了五年? 花时有些没转过弯,“那……?”
谢明池明显沉思了片刻,才说道,“我找了他两年,他还活着,我找到了他在山里住的地方,只是他很警惕,好像发现有人在找他的踪迹,便开始躲了起来。”
他说话的神情,有些认真的严肃。 花时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五年前就在山里丢了,也就是说,那孩子丢的时候,才七岁,一直到现在……? 一个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在危险重重的山林里生存的? 她才几次进山,便碰到了山里的各种猛兽,若非有泉水的缘故,她恐怕早就被野兽拖去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谢明池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花时愣神间,谢明池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我送你下山吧。”
他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再次开口,想要带她下山。 花时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转头朝四周望去。 陌生的树林映入眼帘,方才逃命的时候,一直被谢明池拽着跑,她压根没注意,跑到了个什么地方…… 花时心里惦记着,“我的猫还在原来的地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要回去找它。”
小黑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被那群黑鸟围攻,她得回去找它…… 预知危险来临的时候,花时便想叫回黑猫,带着它一块跑,哪知道被惊惹到了的小黑,不等她反应,便直接扑了出去…… 慌乱躲避之下,根本没来得及查看小黑的战况,便被谢明池拽着跑远了…… 谢明池垂眸沉思了会儿,才缓慢想起,之前见到过的那只黑猫。 他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把猫带回来。”
“啊?”
花时惊愕出声,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她的视线稍稍往下垂了垂,正欲言,却突然注意到他两边手臂上,划裂开的口子,正潺潺地往外淌着鲜红的血。 映入眼帘的鲜红色,让花时的气息有些不稳,“你的手受伤了?!”那显然是被那群黑鸟围攻的时候,被那尖利的翅膀给划开的口子,一道一道的,刺眼醒目。 谢明池看着她的视线,顿了顿,垂落在流血的伤口处,神色未动,朝着她低声道,“没事。”
“还在流血,我给你包一下。”
花时说着,抓起披在身上的斗篷的一角,稍稍用力一扯,便撕了一大片布料下来。 粗麻布的质量并不怎么好,也不够结实,稍稍用力,便给扯了下来。 谢明池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不痛的…… 他垂着眼,温顺地看着花时柔软的发顶,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包扎那一双手臂上的伤口。 花时抬眼,“好了,等回去再重新处理一遍,”她顿了顿,突然想到,“你知道那些什么鸟吗?我从未见过这样奇怪长相的鸟……” 且袭击人的意图,十分强烈。 谢明池随口解释道,“是一种叫鸩的鸟,一般只在山里出现。”
鸩? 花时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谢明池又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猫带回来。”
花时皱眉,有些不放心,“我还是跟你一块去吧,万一那群鸩鸟还在,两个人好应付一些。”
谢明池摇头拒绝,“不用,我能应付,我跑得快,”他说着,又抬起眼皮,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低低地看着花时, “也是因为我不小心惊动了它们的巢穴,才会被它们追了一路,我不知道你在这边,不然我不会带着它们往你这边跑的……” 他解释到最后这一句时,明显底气不足,气弱了些…… 谢明池执意要孤身一人前往,花时拗不过他,只得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点点远去的背影。 那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朦朦胧胧的雪雾中…… 花时陷入沉思。 他穿得那样的单薄,也不觉得冷吗…… 她顿了顿。 好像不会,刚刚两人缩在那窄小的洞口时,他捂着她眼睛的手掌心,是滚烫炽热的温度,丝毫不觉凉意…… 花时捏了捏手心。 那滚热的温度,暖烘烘的,好像还有残留的触感…… 察觉自己在想什么的花时,脸上一热,摇了摇头,垂落视线,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有好几处被划破了的口子。 尤其的手臂两处的袖子,一道一道,被划破了好几处,她出门的时候,见外边寒风侵肌,便将自己全部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才勉强没觉得那么冷…… 少说也有三层的外衣,这会儿却全被划破了,掀了掀口子,都能看到里边露出来的白皙手臂…… 这显然是在躲避的时候,被鸩鸟给抓破了的。 也幸好有衣服隔着,不然她少不了要跟谢明池一样,皮破血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