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新兵入伍欢迎会。我是紧急征兵，入伍后直接就赶往前线，那个欢迎会在战壕里举行，当时是连长陈大彪组织的，他刚从火线下来，脸上都是泥血混合的干黑块，连长当时没和我们客套太多，说的就是敌情和我们接下来的安排，接着就是给各个人安排任务。”
“佩服！国之脊梁，英雄！”
王世才竖起大拇指，其他的人纷纷赞誉。赵明诚摇了摇头：“不是，你们都没有发现关键，新兵入伍的欢迎会，一般是由所在班举行，由班长主持，但这个欢迎会是由连长主持的。”
“是不是战前动员，所以规格高？”
“连长比较重视，所以亲自主持？”
……会场里的人都纷纷猜测，赵明诚只是摇头。王世才看到会场里的气氛已经完全变得融洽，颇为满意，看向赵明诚，摆出一副小学生向老师请教的神情问：“赵书记，那是为什么？”
“几天前，陈大彪是班长。”
赵明诚回答。会场里的人都啧啧称奇，个别人更是羡慕地说：“原来是火线提拔，几天就从班长升到连长，看来这个陈大彪连长非常有能力。”
有比较会来事的，马上就顺杆爬：“强将手下无弱兵，难怪咱们赵书记也这么有能力。”
赵明诚看着热闹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不是。陈大彪是一个好连长，也是我一生最敬重的人，但是他没什么特别的能力，他几天前是班长，是炊事班的班长。”
“炊事班班长！”
会场里的人都惊了，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赵明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剧烈咳嗽起来，茶水溅了一地：“部队里上火线后有一个默认的规矩，连长牺牲了，副连长顶上，副连长牺牲了，排长顶上……你们能想象，我们连在我们这些新兵到达前，经历了几天怎样惨烈的战斗，以至于一个炊事班班长被顶到了连长的位置上。”
会场更静了。“啪！啪！”
王世才一脸凄然地鼓掌，口里说：“闻之动容，思之敬佩！”
其他人也纷纷鼓掌，个个口里都赞颂不已，有个别人还做出了擦泪的动作。赵明诚又说：“刚才王厂长问，部队的欢迎会上，会说些什么。当时陈大彪连长嘴唇干裂，声音发哑，但是他说的话，现在一旦回想，就如雷鸣般在耳边轰响。”
“陈大彪连长说：人可以怂，可以害怕，可以骂娘，可以哭，但连敌人的照面都没打，就举白旗，那他娘的就不行！是米是面，先放油锅里给我炸一炸！丑话说在最前面，咱们连要是谁连枪都没放就想撤退，老子就送他一枪！”
会场又一次静下来。赵明诚站起身：“来之前，根据厂里上报的材料已经有了了解，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实地去看过，但以现在的情形，我们接下来要面临的肯定是一场大战。破产清算就是摇白旗，我也丑话说在最前面，我不是来和你们一起摇白旗的！”
老书记说完，就迈步朝外走。会场里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赵书记，这是从何说起，我们要讲实事求是，”王世才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山般落到肩上，他站起身，挡在赵明诚身前，“厂里的负责人都在这里了，我们不是摇白旗，再说了，怎么破产清算就成了摇白旗，我们只是……”赵明诚摆摆手，打断王世才的话：“负责人都在这里？我看不见吗？只是支持破产清算的人在这里。”
说完，赵明诚斜跨步，擦着王世才的身体过去，径直朝外走。他的脚步声清晰，一声声都好似踩到了会场里人的心上，也似乎如同两个鼓槌，一上一下地敲击着，宛如两军阵前，即将厮杀时候的前奏，压抑着，窒息着。眼看着赵明诚就要走出会议室。“赵书记。”
王世才喊了一声，赵明诚回头。王世才说：“不管是不是破产清算，总要有人来做事，厂里的民意在这里，活路在这里，您再想想。”
“想想，我来之前已经反反复复想过了。”
赵明诚微微摇摇头，“活路不是这个，民意肯定也不是这个，至于做事的人，我看，也不在这里。”
这话一出，会场里的人顿时喧闹起来。王世才抬手压了一压，那些人都瞪眼看着赵明诚，个个的神情都流露着不满，王世才说：“赵书记，话这样讲就难听了，咱们厂的所有骨干都在这里，做事的人，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是的，厂里的所有骨干都在这里，”赵明诚回头扫看了一眼会场里的人和王世才，“让兴州市电力机械制造厂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你们个个都功不可没。你问得好，做事的人，不在这里，又在哪里？接下来，你就会知道在哪里。”
“哦，看来赵书记是已经有了人选。”
王世才脸上的笑意全无。赵明诚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我就不信死了张屠夫，就一定得吃混毛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