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见面,这人就给自己下脸。果然,她是心里记恨自己新婚夜去喊表哥的事情吧!那晚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表哥最后也没去,她竟然还记恨,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厉害人。楚兰襟讶然,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模样,咬着牙,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见过娘娘。”
只是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和忍辱负重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温玉汝不是让她行礼,而是把她打了呢。“祖母在禅室,楚姑娘请便。”
温玉汝故意用“祖母”这个称呼,便是暗示她,太妃跟自己的亲近。楚兰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前世到最后才算真正领教。如今既然现在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还天真地认为,自己和善,楚兰襟就会体谅,和平相处。既然注定对立,还不如从一开始把姿态做强势,让她掂量掂量自己。若像前世那样一味忍让,只会让此人越踩越狠。楚兰襟本想做出个被针对的委屈模样给裴成蹊看,谁知道二公子一句话也没有,只点了点头便继续回座抄经。“……”奸夫淫妇。以前还觉得二公子君子如玉,如今只觉得这嘴脸十分虚伪。难怪表哥讨厌他!楚兰襟进了禅室,请完安,自陈还想继续在静心堂抄经,便见太妃神色淡淡地说:“不必了,你既然身体不好,便不用这么劳累。”
自从太妃开始给裴彦钧张罗婚事,楚兰襟便三天两头地告病,渐渐不来静心堂。楚丫头那是病吗?分明就是对她这个老婆子不满!她身为阿钧的亲祖母,还不能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了?难道眼睁睁看着孙子一辈子耽误在这种贪念满身的人身上吗!端懿太妃捻着佛珠,意味深长道:“左右现在有了玉汝,已经足够了。”
楚兰襟的手指几乎把帕子绞烂了,脸上却依然挂着恭谨的笑意:“兰襟受王府庇护多年,为表哥祈福是应该的,怎么会累呢?”
“你若真得想回报,照顾好自己,省得阿钧又去操心更有效。”
太妃早就看惯了她这个模样,毫不客气道,半点没有安慰的意思。楚兰襟的脸色渐渐苍白,笑意渐渐撑不下去,最终魂不守舍地上了柱香,便草草离开。温玉汝却没什么太多的想法,并无得意之色,继续抄她的经。没多久,却听到禅室里传来一阵呻吟,她连忙合上经书赶过去,便看到太妃斜倚在禅座上,捏着额头,脸上带着痛色。“祖母!”
“无事,无事,老毛病了。”
太妃摇了摇头,额角却沁出了更多的冷汗,“老了啊,一动气这头就疼。”
温玉汝把手放到了太妃的右手腕上,轻触表皮,再微微施压,只觉得老人短脉凝涩,且居左关,弦脉蹇滞,暗暗摇了摇头。“玉汝啊,你这是?”
“玉汝一时心急僭越了,我母家行医,学了些皮毛,见祖母不舒服,便想看一看,还请祖母不要见笑。”
裴彦钧不清楚温玉汝的来历,端懿太妃自然清楚,只是她没想到,杭圣手十年前就走了,她又不是养在杭家长大,竟然也懂医术,不仅讶然。一时间,又有些为杭家叹惋。一个外嫁女留下的孤女尚且如此,不愧是医学世家,可惜了。“难怪阿钧这段时间好了一些。”
太妃眼前一亮,握住温玉汝的手,“玉汝,你可曾给阿钧诊过?”
“……”虽然她确实趁裴彦钧夜里睡下的时候把过脉,但确实没真心想过给他解毒。金蚕欺心散要解可也太麻烦了,风险也不低,就算是她也没有七成的把握就能真正解了,怎么敢夸下海口?何况这种太医都解不了的毒,让她一个十七岁女娘解了,怎么会不惹皇家怀疑。这不是给自己额外生事吗?温玉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玉汝确实用推拿之术,让世子稍微舒坦了一些,但哪里有那样的本事为头诊治?”
端懿太妃有些失望,然而再一想,也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敢问祖母夜里睡得怎么样,一般几时起,起几次?”
文叶见太妃点了点头,才答道:“娘娘一般寅时初刻才能睡下,夜里醒一到两次,不过这两天倒是入睡得快些。”
“王府里的医官有说过什么吗?”
“江先生说,娘娘是肝气有伤,开了舒气通心丸,也一直用着补汤。”
那按理应该没这么严重,早该缓解了才对啊?温玉汝回想着自己上次喂太妃服下的汤里面的食材和药材,心里有了点猜想。下次看太妃的时候,稍微试一下,看看效果怎么样。她没有直说出来,只道:“玉汝替您捏一会儿吧,您也常出去院子里走动走动,活动筋骨。”
太妃天天闷在佛堂里,大事不闻,小事不问,身心怎么能好呢?抄完经要回去,时辰已经不早了。屋外竟然下起了蒙蒙的小雨。梁京的夏日,总是变天变得快。好在这雨不算太大,走快些也不算什么。温玉汝和裴成蹊一前一后出了静心堂,往各自的院子走去。“明日我寻几副常见的字体帖子,让司墨给你送来,你看哪种更喜欢?”
“好。”
温玉汝看他滔滔不绝起来,心里有些好笑。二公子爱书如痴,也写得一笔好字,一见到有人对他喜爱的事物起了兴趣,便会比平日更加活泼,温润君子如斯,竟然生出了些孩子气。两人言笑晏晏,在月亮门前分别。温玉汝转过身,脸上的笑还没散去,便看到裴彦钧正站在几步之外,撑着一把伞,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