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温玉汝半个多时辰的施针,三皇子身上的红斑慢慢地消退了一点,整个人也安然沉睡下来。奚皇后握着儿子的手不放,寸步不离。直到靖安帝张口劝她休息片刻,她的目光才从裴昱的身上移开,又连忙合掌颂佛,祈祷儿子平安无事。大理寺卿被皇帝紧急召来,把猫儿房以及裴昱宫殿里的涉案人员全数逮捕归案,下了诏狱审问不提。“玉汝,阿钧,此事你们立了大功,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尽管提!”
靖安帝的语气难得这样亲和,“尤其是玉汝,你小小年纪真是了不得,竟然比太医署这些人更先得出确切的诊断结果。如此难得的医术,不知道你是师承何人而来呢?”
她也才十七八岁吧?赐婚之前的探子明明说,这个小姑娘虽然母家是杭氏,但一直深居闺阁。杭氏在她还是垂髫小童的时候便没落了,难不成杭云铮还能夜夜托梦给外孙女儿教授医术不成吗?听着皇帝别有深意的探问,温玉汝神清气定。她既然要进太医署,迟早有一天都得在皇帝面前过这一关,解释自己的医术是从何而来。如今借着三皇子的事情才发生,皇帝对自己还有一丝感激和欣赏的时候就解决此事,才是最稳妥的。“不敢隐瞒陛下,玉汝三岁起便开始学医.我生母杭氏嫁为人妇后深居简出,因此鲜有人知道,她有一身绝世的医术,是我外祖父天赋最高的孩子。她在去世前将毕生所得都传授给玉汝,又留给我数不尽的典籍。只是那时候玉汝过于年幼,只能囫囵吞枣地习得十之二三。”
温玉汝口若悬河,流利地编了下去,眼睛都没眨一下。其实他娘虽然懂医,但医术并不算出众,只是平平。但师父的事情怎么能有半点泄露呢?还是让她先给娘亲编个神医的噱头吧。反正她幼时本来就在小屋里跟着娘学医书,皇帝去查也没有问题。“但今日能解三殿下身上的病状,并非是玉汝医术高于太医署诸位前辈,只是运气好罢了。娘亲教给我的实例中有个一般症状的,让我得以对着葫芦画瓢,加上三殿下有吉人自有天相,才会这样顺利,不敢当陛下谬赞。”
奚皇后闻言叹道:“没想到令慈竟然是这样的奇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
靖安帝点了点头:“虽然玉汝你自谦,但救了皇儿也是事实,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不必和朕客气。”
“启禀陛下,玉汝承袭娘亲遗志,平生别无他愿,只希望能有机会得进太医署,深研医术,也可找出殿下病症之所在。只是我外祖家身份敏感,玉汝不敢擅自参加医考。若陛下能施恩,许玉汝一个堂堂正正考入太医署的资格,玉汝感激不尽。”
靖安帝听前面一段话,还以为这个丫头是想让自己下旨,直接封她太医署医官职位,没想到居然只是要一个入试资格。见她言语间既为君上考虑周全,又不乏坚信自己绝对可以过考的锐气,倒是高看她一眼。“好,朕便许你这个资格。”
靖安帝道,“待你考入太医署后,朕倒要看看,谁敢乱嚼舌根。”
“多谢陛下!”
温玉汝连忙谢恩,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外祖之事才过去十年,她若要细查下去,免不得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如今有了皇帝这句话,便算是勉强多了半个靠山,拿来唬人也好用得很,甚是方便。“今日不早了,阿钧,你就带着玉汝在宫里安置一晚吧。”
奚皇后柔声道,“本宫已经命人将你往年住的那间偏殿收拾出来了。”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此举既是施恩,给了温玉汝这个新过门的世子妃体面,敲打敲打京城各门的贵人们,也是因为三皇子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转,皇后不能放心。裴彦钧七岁开始便入宫给还是太子的靖安帝做伴读,为了方便,常在宫中的偏殿长信殿过夜。虽然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停止了在崇文馆的学习,但那长信殿还是一直给他留着。暮云四合,月华初上,宫人拎着一盏盏绯红的灯,脚步轻盈地拎着绯红的灯笼陆陆续续走过宫道,生怕打扰到宫里的贵客们。“世子,世子妃娘娘,请。”
长信殿殿门大开,两排宫人跪侍在左右。裴彦钧只轻轻“嗯”了一声,领着有些好奇的娘子进了大门。“留两个在门外听候差遣,备好沐浴的热汤,其他人退下吧。”
“是。”
宫人们低眉顺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连头都不敢抬。“殿下,您小时候便住在这里?”
“嗯,因为这儿地方宽敞,那时候宗室里几个要好的兄弟们从崇文馆散了学,都爱来我这儿聚一聚。”
裴彦钧走到书桌前,见上面还放着自己多年前用的笔洗,用指尖摸了摸,心中微微叹息。少年不知愁,杯中酒好天良夜,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到底是弹指一挥间,再也回不来了。那些纯然心肠的少年人,也不知都去了哪里。一回首,彼此都只剩下了虚与委蛇的客套,话里有话的试探。温玉汝不知他心中的千头万绪,往铺着天山贡丝的美人榻上一倚,舒舒坦坦地躺了下来。见她这样理所当然地占据了自己最惯用的位置,裴彦钧没好气地用折扇敲了敲她的肩膀:“你倒是躺得快!”
“殿下,妾身今日真得累了。”
温玉汝有气无力道。天知道这皇宫有多大,她被那太监宫女带着去那猫儿舍差点没累死,今日面圣还得穿紧绷绷沉甸甸的正装,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那双鞋也甚是不舒服。更不必说顶着帝后的目光,给小皇子诊脉,有多么地耗费心力了。“妾身的腿脚都站麻了。”
见她脸色确实不好,裴彦钧到底还是没再找茬:“果真累了,便早点歇息吧。”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又突然派人来折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