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佳节,火树银花,满城流华。白戈桥头上,三三两两的女娘皆是盛装结伴而行,粉面含春,眼波盈盈,将心事缝进了了手中的香囊,系在了岸边的柳树梢上。或有月下相约的有情人,执手相看,彼此羞赧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相依偎在一起,细数河中漂浮的万千河灯。“哦!放炮仗啰!”
堤岸旁的壮丁点起了鞭炮,一群围观的孩子手拉手转圈,一蹦三尺高。温玉汝戴着幕离经过的时候,被那突然点起的窜天猴吓了一跳,小退了一步。“小心!”
后背抵上了温热的皮肉,又飞快地分开,裴成蹊的声音从容不迫地响在了耳边:“这边人多,跟我走那条路。”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手腕被这人隔着衣袖拉着,绕过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百姓。晃悠悠的幕离间,入目都是高高矮矮的人影,看得她眼睛都晕了。知柳尽职尽责地跟在温玉汝身后几步的地方,望着二公子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干什么干什么呢!当他是死人不成?十四岁的倒霉孩子不免又想到了那天夜里,自己在别院被迫看到的画面,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这回可没被下药吧?这个二公子特意选了乞巧节,又特意设计好和世子妃一起同路回去,最后又这么巧地碰上灯会。这是几个意思啊?乞巧节!这可是乞巧节!哎呦,他家那个心思别扭的世子,准备了好久的赔礼,结果最后到现在还没送出去。现在媳妇儿还跟别人跑出来过乞巧了。……真是令人发指的关系知柳正要上前将两人挤开,二公子那边却又非常守礼地松开了他家世子妃。“抱歉,一时情急,怕走散了。”
裴成蹊一派温文尔雅,“玉汝,你没事吧?”
“我没事,夜市在哪儿?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买了东西快点回府吧。”
温玉汝稍微离了他几步,拉开距离,只扶着弄雪。几个杂耍艺人正在街头表演得不亦乐乎,围观的百姓群中不时传来震天的叫好声,接着便是铜板和碎银子落盘子的声音。旁边一个捏泥人的老太太,雪白的头发梳得十分齐整,年纪很大,面容却很精神。布满褶皱的手快速地活动着,十指如飞间,一个小狗钻洞便栩栩如生地捏了出来。身前等着的娃娃,被自家娘亲拉着,看得目不转睛,口水都快流了下来。“这是您的小狗,请拿好,慢走!”
老太太送走了顾客,见摊前站着一对青年男女,皆是锦衣玉饰,气度不凡,连忙擦了擦手。“客官,有喜欢的小玩意儿吗?或者老身现场给您捏一个?”
“把这个三羊开泰包起来。”
忱哥儿就属羊,这东西送他再好不过。“玉汝,你有想要的吗?这些做得很是别致。”
温玉汝掀起幕离的一角,伸手拿起了摊前一只雪白的狐狸。捏得真好,漂亮的皮毛油光水滑,还有那脸上促狭而狡黠的神色,也惟妙惟肖。倒有几分世子爷的味道。温玉汝摸了摸狐狸尾巴,只觉得心头有些痒,“老妈妈,给我把这个包起来。”
“好嘞,夫人!”
老太太望着这位夫人的容颜,和通身的气派,差点怔住了,听到她说话才又反应过来,连忙应声。裴成蹊望着她的侧脸,默然了好一会儿,开口道:“老妈妈,能不能对着我们二人捏个小人出来?”
“自然可以!公子您请稍等!”
老太太这手艺绝活是家传的,以此为生,听到客人的要求,立刻拍着胸脯作保证,“您放心,老身的手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一定给您和夫人捏好了!您二位生得这样金童玉女,比天上的神仙还般配,也着实让老身开了眼!”
温玉汝听到这话,将幕离又放了下来。“老妈妈误会了,我……我并不是……”见她尴尬,裴成蹊连忙解释道:“我是她的二哥。”
“啊……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太太连忙笑着道歉,“我瞧着您二位也不像……还以为……”温玉汝的手掌蜷了起来,攥紧了掌心那只白狐狸,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前世她不曾和裴成蹊来参加这样的灯会,太过明目张胆了,顶多只是在王府众人一起的掩映下,去一些节日庆典。在如潮的人海中遥遥相望,把悸动和暧昧都藏在眼底。惊心动魄,又让人迷恋不已。如今再世而来,她竟然有一天得以和二公子这样明目张胆地相携出游,真是不可思议。然而那些旧年的悸动,却早已经不知所踪,被太多的岁月和磨难消解了,只剩下手足无措,和回避。裴成蹊认真地望着老太太将他们二人的小人捏好,风干。“玉汝,以前来过这种灯会吗?”
“小时候来过,那时候娘亲会抱着我,在车里从城东顺着人流缓缓行驶到城西。”
提到母亲,温玉汝心头的异样淡去了,语气充满了怀念,“母亲还会给我买一堆吃食。”
“吃食?”
裴成蹊有些诧异。“对啊。”
温玉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出来二哥可能不相信,我小的时候长得可胖了,我娘有事没事就爱投喂我,我呢,没事也爱撒娇爱痴地讨食。”
“确实看不出来,你如今身量实在纤细。”
裴成蹊略微思索,“我儿时不曾参加过这些,父王对我们兄弟几个看管十分严格,要我们每日勤加读书习武,不可懈怠。哪怕是上元佳节,也得做完功课才能休息。”
温玉汝诧异:“世子也是这样吗?”
实在看不出来。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小时候也过得这样严苛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