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二十四年,武南区边境。苗晓已经从通西镇跑出了大半夜,确定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之后,才敢悄悄放慢速度,但依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路前行。他要确保自己在跨过武南区边境之前,都保持警惕。而事实上,苗晓现在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首先,他不知道通西镇的战况现在如何,到底是艳悠悠成功吸引了两人的火力,还是阴阳间已经得手正在搜寻自己。其次,他不知道武南区边境到底在哪,若是跟着商队自然万事不愁,现在自己单独一个人慌张张地跑出来,根本不辨方位。根据之前自己打听的情况,苗晓只知道边境线的大致方向。“看来只能牵着马慢慢走过去了,这么沉的夜晚,弄出声音来极容易被发现的。”
苗晓暗自盘算。苗晓没有察觉,此时的林间正有一对明眸盯着自己。通西镇。此时战局已经结束,因为平日里行客太多,三教九流之间口角是家常便饭,艳悠悠和阴阳间二人的战斗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但三人的战果显而易见,艳悠悠此时正扶着残破的衣衫不停向武南区深处奔跑,虽然模样狼狈,但身体上却没有明显的伤痕。要知道,在武朝的世界里,一道伤口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只有艳悠悠这样的大高手,才能在攻防间躲闪伤害,保证不会因为破伤风而一命呜呼。他的身后则是阴阳间的两人不停在追赶!本来风万响和夜钦并不想和艳悠悠过多纠缠,想着打退对方赶紧追上目标才是主要任务。没想到艳悠悠的实力极高,几番拼斗下来,二人虽然频频占据上风,但只要一冲出战团,艳悠悠就马上从后面放出杀招。无奈之下,两人只得调转方向,再次被艳悠悠拉入战局。几次三番之后,两人也恼怒了,干脆决定先解决了这个后患,再踏踏实实去寻回目标。这也就有了现在前面跑、后面追的景象,艳悠悠则是成功将二人引向了武南边境的相反方向!“小子,姐姐我为了你,可以算是赴汤蹈火了!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可定要逼着你用那些神奇的花草给姐姐好好……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治疗!”
艳悠悠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忘了占苗晓的便宜。有了艳悠悠,苗晓这边就有了充足的时间赶路,纵然是树林夜路、牵马缓行,也足够他从从容容地进入武西区。“嗖!”
一声隐蔽的箭头破空声音悄悄响起。苗晓虽然武功基础薄弱,但这样的暗袭还不至于真的威胁到他。他头也不回,脚下却慢了一个节奏,暗箭“噔”的一下戳在了苗晓的脚前。来人武功不高!这是苗晓根据对方攻势做出的判断,恐怕不是某个帮派的暗哨,就是林中的猎人。苗晓倒是非常开心,他正好不知道怎么去边境线,这不是正好送上门来的导游嘛!看看箭头戳地的角度,苗晓暗自瞥向了来箭的方向。转过身也不设防,慢慢悠悠地把快马拴在树上,回头看了一眼林中深处,确定对方没有移动位置。紧接着,身形蓦然凭空消失,正是在玄气宗终法层里修炼出来的身法“空隐”!这招虽然运气法门简单,别说大高手,一般的高手都难以应付。但对于眼前这种局面,用起来倒是恰到好处。对手明显没有见过什么武功招式,眼看着活人凭空消失,腾地一下就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三蹦两蹦地跳到了苗晓消失的地方。借着月光,一个幼童模样的娇小女孩露出了身形。女孩身穿虎皮背心,一头短俏的波波头在脑袋顶上一晃一晃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非常可爱。手里的一把木质弓箭就是刚才突袭苗晓的武器,粗制简陋,明显射程和威力都属下成,只是一般的寻常木弓而已。苗晓看到隐藏之人这么轻易就跳了出来,还是个可爱的女娃娃,居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女孩赶紧回头四下寻找人声,但是什么都没找到。苗晓见没什么危险,也就撤了空隐,在女娃娃背后显出身影来。女娃娃本来忙着找人,突然发现一个大活人没有动静地悄悄站在自己身后,慌乱之下大叫了一声。“妈呀!”
苗晓赶紧上前捂住了他的嘴,生怕引起追兵注意。“刚才是不是你用木箭射我?为什么?”
苗晓低声问道。“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女孩被捂得严实,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好好,我松开手,你不许大喊大叫,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明白吗?”
女娃娃点了点头。苗晓慢慢松开手,女娃娃居然很听话地没有叫嚷。“好了,回答我的问题吧。”
苗晓追问。“我只是想给家里弄点钱回去,听说林子里会有很多商队路过,就来这里碰碰运气。谁想到待了两天,肚子都饿了,结果就只等到了你一个……还被你俘获了。”
女娃娃没好气到。“先说好啊,我的弓法很准的,根本没想射伤你,就是吓唬你一下。我听家里人说,一般的路人被这样吓唬一下,都会扔下钱财逃走,我才动手的。”
苗晓听完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个女娃娃居然想用劫道的方式给家里弄钱,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啊?“那你家里在哪啊?如果和我顺路的话,你给我带路,我可以给你些散碎银子作为向导费,也算你给家里赚钱了。”
苗晓问出了心中的迫切。女娃娃一听反而有些不高兴,“我家里人苦苦训练我林中生存的技巧,不是让我给人当向导的!我要靠自己的实力给家里赚钱!”
……“那,你能出多少向导费啊?”
女娃娃口不对心。苗晓实在觉得这个女娃娃可爱,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笑道:“这么多,够不够?”
女娃娃看见银元宝仿佛看见了什么心仪的猎物一样,“够啦!别说顺路,就算不顺路我也能带你过去。放心,这林子里没有我不认识的地方!”
“我想去武南区边境线。”
苗晓说到。“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对了,去边境线的话还真的会路过我家,而且离边境线很近。看在你这么大方的份上,我请你去家里喝杯水吧!水是赠送的,不要钱!”
女娃娃明显心情不错。苗晓只要能顺利穿过边境线就行,其他的倒也不在乎。不过女娃娃的可爱样子,还是让他忍不住想去女娃娃家里看看。两个人一路穿梭,果然如女娃娃所说,林中没有她不认识的地方。前前后后,女娃娃带着苗晓避过了十几个捕猎夹、七八个陷阱和两个巨木机关,据说这些都是女娃娃设置用来捕猎的。用她的话说,机关只要设置好,一劳永逸。不管捕猎还是捕人,都很好用。“看来捕人不是头一次了。”
苗晓暗自腹诽。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还没有大亮,女娃娃已经带着苗晓走出了丛林。果然,出了丛林不远处,就是女娃娃的家。简单的茅草屋子、简单的树枝篱笆、简单的石墨铁斧,典型的猎人家设。女娃娃高高兴兴地跑回院子,一把推开房门喊道:“爹,我回来啦!你猜我搞到什么了?”
屋子里一声沉闷的男子声音响起,“你是不是又去捕人了?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捕兽是捕兽,捕人那叫打劫!”
苗晓寻着声音走进了茅草屋子。只见一个面色苍白、浑身破衣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的床上,整个屋子里除了木质的弓箭、箭头,就是摆了一地的木刀木剑。除了一张木桌子还算能坐人,屋子里甚至都没有能下脚的的地方了。中年男子眼皮都没抬,就感受到了屋子里来了外人。“小米,你带谁回来了?”
中年男子也不意外,随口问道。“爹,这个人在林子里迷路了,他要去边境线,我给他做向导赚了银子。你看,一个银元宝!”
说完就把银元宝塞在了中年男子手里,“我觉得这个人笨笨的,就决定送他一杯水喝,所以带回来了。”
苗晓心里无奈,我怎么就看起来笨笨的了?“无妨,你随意就好。”
男子也不介意,连下床迎接都懒得动。女娃娃倒是很开心,随脚踢了踢脚下的木刀木剑,给苗晓让出一条过道,示意来桌子上喝水。苗晓坐下后,随意和中年男子搭话起来。“这位大哥,一直在此生活么?”
“这个女娃娃甚是可爱,是你女儿吗?”
“大哥,你是睡着了么?”
“大哥……你要是不想搭理我,哼一声也好啊……”女娃娃从外面舀了一瓢清水回来,倒进碗里递给苗晓。“你爹这是?”
苗晓问道。“哦,你不用介意,我爹就这样。想说话的时候自然说话,不想说话的时候,既不开口也听不见。”
女娃娃回答的稀松平常。“这到新鲜。所以,你这么随意地褒贬自己老爹,也是因为他听不见呗?”
“嗯,我爹只有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听得见,平时就这样处于静止状态。”
女娃娃回答道。“那你的弓箭技法也是你爹教的?还有这木刀木剑?”
“对呀!我爹的功夫可好了,他教我的时候能够在林中穿梭奔跑、片叶不沾;超级大的一块巨石,一根手指就能点碎。我才学了个皮毛,他就不教我了。”
女娃娃有点遗憾。“我就等着什么时候爹愿意起床了,我就能接着学了!”
苗晓听完心中惊讶,光听女娃娃这段描述,这个中年男子分明就是武功高手,甚至可能是大高手!可是如今这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那你娘呢?”
苗晓继续问道。“我没有娘,我是我爹从林子里捡回来的。”
女娃娃从容回答。“原来如此。那你爹一般什么时候会醒来一次?”
“这个不一定。有时候一天好几次,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不醒来。”
女娃娃习以为常。苗晓和女娃娃有意无意地聊着天,不小心脚下踢到了一把木刀。“哎呀,不好意思。”
这是苗晓下意识的反应。“没关系,这些木刀木剑从我懂事起就摆在这里,我爹不让收,我也就没动。”
苗晓弯身随意捡起了一把木剑,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一把木剑雕刻的如此细致入微,即便是知名木匠也难以得成。木剑没有刀刃,却将刃锋雕刻的如同饮过血一般真实;刀身没有倒影,却将如同寒铁一样的反光刻画的栩栩如生;刀柄没有握痕,却仿佛留下了大高手的印记一样武意散发!再捡起其他刀剑,也是件件如此!正在苗晓思虑这中年男子的身份时,女娃娃开口说道:“大哥哥,从我家这里往北走二里地,就是武南区的边境线了。从这里出发,不要个把时辰就能进入武西区。”
“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要喝水的话,我还可以再赠送你一碗哦!”
苗晓实在对这个不知道金钱价值几何的女娃娃没有办法。女娃娃说完,就出门舀水去了。苗晓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心中盘算着此人是否因为心结或者疾病导致郁郁寡欢?若此人真的是女娃娃描述一样的高手,如今恐怕是自我封闭了。想到这里,苗晓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扶起了中年男子的手腕,把双指搭在了左手手腕下一寸处,取其心脉。以苗晓现在的指力,莫说是搭脉辨证,四诊合参中即便用上两三样,都能立时确诊。可如今手搭心脉,却摸不到任何的脉动!正在苗晓纳闷的时候,中年男子突然醒了过来,另一只没有被搭脉的手如同魅影一般,完全看不见如何出手,单手就将苗晓翻身擒拿了过来,动弹不得。恰巧这时,苗晓因为被反身擒住,搭脉的手下意识地用上了力气反抗。脉搏重按之下,终于感受到了心脉脉象。对方轻轻开口,语气沉重:“你在做什么?”
苗晓一旦感受到脉搏,一个呼吸间就摸清了对方的脉象,分明是有表无里、中候渐空的散脉特征!散脉浮散无根、稍按则无,说明元气离散,脏腑之气将绝。说是阳消命绝也毫不为过!但此人尚有余力出手,说明心力之间尚存余力,有可能是自己特意保留,也有可能是体质强健,尚未亡阳。无论如何,对于苗晓来说,都还有救!苗晓忍着擒拿的剧痛,说道:“我能救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