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火了这件事，许原是没有半点实感了。毕竟从头到尾，他也就看到了戴年年给他的一张不知道出处是哪里的截图。
随后他就被林总塞进了宝马，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送到漫展中心，又被一堆化妆师围在中间，往脸上涂涂抹抹着各种他听都没听说过的瓶瓶罐罐。 整个过程，他都是大脑一片空白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了签名桌前，看着会展中心里正在做最后准备的摊主和被黄线拦在门口的汹涌人潮，酥麻感从他的尾椎骨炸起，鸡皮疙瘩瞬间布满了他全身。 越是紧要的关头，不同的人表现出来的状态，就越是各不相同。有些人会紧张到进退失据，像是平时成绩很好的学霸，一到大考成绩必定不佳。 也有些人反而会亢奋而专注，从而发挥出远超他平时的水平来。 许原更接近于第二种，又不完全相同。他并不紧张，但状态与其说是亢奋，更像是认命的摆烂了。现在也不可能跑路了，爱咋咋地吧。 今天也不是愚人节，这群人也不至于为了整蛊自己，搭出这么大一个架势来。最差最差，也不过是完全没有人认识自己，签售台前没有人嘛。 那又怎么了？当上签售嘉宾已经很厉害了好吧。要不要先想一下朋友圈该怎么吹？自己是不是该先拍几张照片？ “老师……” “那个……许原老师！”大脑放空的许原突然被身边的声音拉了回来，一个穿着志愿者衣服的小女生站在他身边，正在低头向他发出询问。
“怎…怎么了？”许原的背都一下子绷直了，生怕别人告诉他自己坐错了地方。
“您需要什么饮品吗？”志愿者小姑娘从身后拉出了一个纸箱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饮料，“这是会展中心免费向各位老师和摊主提供的。”
许原喉头动了一下，他确实有些口干了，毕竟从起来到现在，他可谓是滴水未进。 “选什么都行吗？”
“嗯，选什么都可以，老师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喝的，我也能给您去找。”
志愿者小姑娘明显非常热情，多半是把签售桌前的许原当成什么名人了。
许原挠了挠头，“不用那么麻烦，给我瓶可乐就行。”“好的。”
小姑娘从纸箱子里拿出一瓶瓶装可乐，递给了许原。许愿一眼就看到熟悉的包装上的，多了一瓶黄标的大字。
“开盖有惊喜，再来一瓶，好运连连！”“现在还有这种活动的？”
许原愣了一下，上次自己见到再来一瓶是什么时候了？五年前，还是十年前。
“嗯嗯，最近厂家120周年庆，情怀复刻，就限时重启了这个活动。”小姑娘为许原科普着，“最近朋友圈都流行，每天开一瓶，来测试自己今天的运气呢。老师您不知道吗？”
“啊哈哈哈哈，我最近一直在赶稿，没怎么看朋友圈。”
许原僵硬地笑着，敷衍过这个话题。
我才不是除了工作社交圈为零，朋友圈里除了微商就根本没有活人的阴暗社恐!!! “理解，理解。”小姑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意思，老师嘛，忙应该的，“老师你快看看自己中奖了没有。”
“啊哈哈哈哈，我运气一向很差的……”许原一边说着一边拧开了瓶盖，“啊，中了。”
红色的瓶盖正中间，喷着黑色的字迹，“再来一瓶”四个大字清清楚楚。 “老师运气真好！”
小姑娘开心地鼓掌，“瓶盖给我吧，我去帮你兑奖！”
“那……麻烦了……”许原的话还没说完，喧嚣声就突然从门外传来。所有店铺的摊主都像是听到了号令枪的运动员一样，瞬间摆好了战斗姿态。 保安撤掉了门口的黄线，汹涌的人潮像是沙丁鱼一样涌进了会场里。 “老师您先忙，我待会把中奖的下一瓶给你送来。”
小姑娘也不等许原拒绝，就抓着瓶盖和纸箱跑掉了。
其实你留这和我聊聊天挺好的，毕竟多半不会有人来我这……许原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又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毕竟被发现一个人不来，更尴尬…… “那个……请问，您是画了《傩妖假面》的老师吗？”许原震惊地转过头，看着两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少女，正站在他的摊位前，伸手指着他身后临时打印出来大幅主角图问道。
“额……是的。”“啊！！！！”
两个少女双手相扣，一边尖叫一边跳了起来。“真的是，真的是！！老师，我是你粉丝啊！！”
许原虎躯一震，大牙发酸，终于对自己“火了”这件事，有了些实感。 看着面前蹦跶不止的少女，许原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句，“你们……要签名吗……” “要！！”
两人猛地转头，两手撑在桌上，脸几乎都要怼在许原脸上了。
互联网的传播速度确实比许原想象中还要快得多，“喜欢”和“粉”一个人这件事，也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并没有和他想像中一样，他的摊位前零零散散的，还是会有几个知道这部漫画的人起来。而十个里面又会有两三个会说，老师，我是你粉丝，甚至还有两个说，我是你十年老粉的。 我第一部漫画发出现，到现在都还没过两年好不好！但这些话许原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罢了，脸上还是摆着公式化的笑容，在色纸上签着名字。 “再见，再见。”许原挥手送走两个“粉丝”，看到后面没有排人之后，终于松了一口，往后摊在了椅子上。
“老师，辛苦啦！”许原一个激灵，跟被老师抓到上课走神的小学生一样，立马挺直了背朝旁边看去。 志愿者小姑娘握着一瓶可乐，笑嘻嘻地看着他，“这是您的奖品。”
许原这才注意到，刚才的签售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第一瓶可乐给喝光了，现在嘴里一股酸涩味。 “谢谢你啊。”
许原伸手接过可乐。
“没事的，没事的。”小姑娘连忙摆手，“要是老师再中奖了，我还可以帮忙领的。”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连中两瓶……”许原笑着拧开瓶盖，“啊，又中了……” 许原和小姑娘同时低下头去，再去确认着那枚瓶盖里的几个字，然后又同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脸无辜。 ……………………………………………………………… “中了没？中了没？”
“别挤，别挤，别挤！！”
“要开了，要开了，要开了！！”
漫展的一角，里三层外三成的游客堆在一起，摩肩接踵，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里面。 而最里面的，并不是什么衣着暴露的coser，也不是什么备受期待的新品发布。 仅仅是一个不知名的三线漫画家的临时签售台，签售台后，许原正面无悲喜地拧着一瓶可乐。 “嗤——”伴随着碳酸涌出的声音，瓶盖被一旁的志愿者小姑娘激动地抢了过去。 “再来一瓶！！”
小姑娘高举着这个瓶盖，大声地喊出这几个字，骄傲得像是夺冠的拳击手高举着自己的金腰带。
“嚯！！！”围观的众人都欢呼了起来！像是在见证什么奇迹的诞生！
唯有最中间的许原格外心累，只想两手捂脸……自己的第一次漫展签售，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志愿者小姑娘跑了两躺，拿回了第三瓶可乐后，不信邪地又建议许原开了一瓶。然后又中了。 然后小卖铺的店主和另外几个志愿者也开始围了过来。 第六瓶再来一瓶后，已经围上小小一圈人，小卖铺的老板，直接提了三箱可乐过来，让许原现场抽。 第十瓶的时候，连主会场的主持人都干了过来，甚至开始了游戏，现场随机抽观众，他们可以自己买两瓶可乐，一瓶自己打开，一瓶给许原打开。 然后，然后就是许原十六连中。 “还有吗？”主持人情绪高涨，“有没有谁，想来为我们的许原老师选下一瓶可乐的？”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在举手。
“就这位小美女了。”主持人选中看起来应该还在读书的小姑娘。
“你有看过许原老师的作品吗？”主持人把话筒递到小姑娘。
“我…我……我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小姑娘说不出谎话，脸都憋红了。 “那以后一定要看许原老师的作品，好吗？”“好的，好的。我今晚回去就看！”
小姑娘用力地点头。
“那就去为你和许原老师选一瓶可乐吧。”小姑娘一路小跑跑到了老板搬过来的一大堆可乐面前，左挑右选，从里面拿了两瓶。 “先为你自己开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然后从两瓶可乐里，随便打开了一瓶。主持人，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瓶盖。
“很遗憾，没有中奖。”然后他有抬高了声音，“但这更证明，我们并不是在作假，许原老师的运气都是真的。现在真正的重头戏，让我们的许原老师，来开他的第十七瓶可乐！！”
“好！！！”
许原在一阵欢呼中，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瓶可乐，在主持人，三二一的喊声中，拧了起来。 “再来……”一直等在旁边的志愿者小姐姐，一把抢过了瓶盖，下意识地想念出那四个字，但又猛然顿住了，沉默了数秒，在众人都猜出答案之后，志愿者小姐姐说出了那几个字，“谢谢…惠顾。”
观众们也愣了一下，随后“切~~”了一声之后，就轰然散去。看着散去的人群，许原却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有围观者都在离开，只有那个选了可乐的小姑娘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仿佛砸碎了公主水晶球的小孩子，慌张而恐惧，泫然欲泣。 许原走到她面前，轻轻摸了下她的头，“没事的，不关你的是，只是我的运气用完了而已。”
“可你之前，明明都连续中了那么多次了……”小姑娘话里带上了哭腔。 许原眨了眨眼睛，“那说不定是那堆可乐里，已经没有再来一瓶了呢？”
正在搬水离开的老板听到了这句话，突然一个激灵，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箱，突然有一种想把它们全都打开一遍的冲动。 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