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跨越千年的老友相逢，并没有什么眼角溢泪，嘴角颤抖然后深情拥抱的感人场景。江沫见到鹿女之后，瑟瑟发抖、惴惴不安的样子，分明更像是杨白劳看到了黄世仁。
江沫看着鹿女，嘴巴开合几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被鹿女先一步抢断。 “别耽误时间，你醒了，这片蜃气楼也就维持不了多久了，你不想再被几百个人围观你起床，就赶紧变一身能见人的样子。”“啊！哦哦哦！”
江沫先惊后醒，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凭空而生的水流将她包裹成一颗水茧，然后破开之时，江沫就从女娲子嗣变成了人身鱼尾的人鱼。
这尾巴还能说换就换的？ “咚——”鹿女上手就是一个爆栗，“你蛇尾巴变鱼尾巴就不被围观了吗？腿啊，给我变条腿。”“咚——”第二个爆栗，“说一条你就真只变一条啊！再变。”
“咚——” 于是在三分钟内，两人就彻底击碎了许原对于传说中的仙人和神兽的向往。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原来鹿女对他的态度，好像真的还不错…… 总之，在鹿女的爆栗帮助之下，江沫总算在蜃气散去之后，换上了一身不甚显眼的衣物。不过样子还是美得很夺目就是了，不过已经有个鹿女在身边了，反而到显得没有很奇怪。 和美少女贴贴在一起的还是美少女，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蜃气散去之后，三人重新出现在了永嘉书院的翰墨斋里，那几个高大书柜的包围的一角，也只是个寻常的展厅，大约四十平米见方，零星的玻璃柜里摆着书法、绘画作品，仿佛刚刚那个永远逃出不去的书柜迷宫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更令许原惊讶的是时间，他进去的时候明明还是下午，此刻太阳却已经完全下山了。永嘉书院也已经闭馆了，不然就算江沫变得再怎么正常，大厅里突然冒出来三个活人，肯定还是引起轩然大波。 用江沫的水流撬开门锁，三人溜出书院，一路往回。这时候江沫和鹿女才开始了真正的寒暄与问候。但是一番简单的交流后，鹿女的眉头反而深深地皱了起来。 “你也不知道？你怎么会也不知道的？虽然我遗忘了我沉睡的事情，但是我沉睡前的回忆里，你应该没有出什么事才对……” “你是什么时候沉睡的啊？”
“宋代，大约一千多年前。”
“啊，有这么久吗？我是说好久没见过你了。”
江沫歪了歪脑袋。
许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鹿女叹了一口气，“还记得我说过蜃的性格比较特别吧？他们对时间这件事情，格外没有概念，一觉能睡上几百年的。”然后鹿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你这次睡了多久？你知道吗?” 江沫眨了眨眼睛，望了望天，“好像也就三百、四百年吧？”
果然。鹿女两眼一亮，“那从宋朝开始，到你这次入睡之前，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吧……”江沫用手指按着嘴唇思考着，“要多大的事才算大事啊？”
“你觉得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告诉我这个就行。”
“嗯……”江沫又思考了一会，然后一拍手，“好像挺多熟人都不见了吧，你啊，还有别人，都很久没见过了。”
“大家都消失了吗……”鹿女轻轻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这种可能从她醒来就有想过。毕竟人世间感觉不到一丝其他神力，甚至连自己的水司都崇尚着一个“无神论”的理论。神明，确实已很久没有有出现过了。 但鹿女并没有消沉多久，她迅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接着问道，“所以你是因为很久没见过熟人了，无聊所以才睡了几百年？”
“不是啊。”
江沫摇了摇头，“我好像是和谁打了一架，很累，没力气了，然后才陷入沉睡的。”
鹿女和许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相同的含义，“关键的地方来了！”
“打了一架，和谁？为什么？”
鹿女赶紧追问道。
“忘了。”“打到你丧失力量，沉睡了数百年的一架，你忘了？”
许原下巴都要砸到地上了。
“因为很累啊，打完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反正我也打赢了，其他事情就不重要了。”江沫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鹿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那你有记得什么吗？比如你为什么会去和他打一架？”“我忘……不对，这个我还记得。”
江沫下意识地就想回答自己忘了，但突然又改了口，然后一脸正经地看向了许原。
“是你的小弟来找我，让我去打的那场架！”“我？”
许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怎么可能在几百年前找你帮忙打架的。”
“她不是在说你，”鹿女伸手摆了一下，“她的说的是，几百年前，那一代的水司找她帮的忙。”
“他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忘了，”江沫吐了吐舌头，“他说话文绉绉的，又一大堆尊称，一大堆礼仪啥的，听得我头昏脑涨的。不过看在他是你小弟的份上，我就去帮他打架了。”
许原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只能扯着嘴角说了一句，“那你……还挺讲义气的啊……” “那是，”江沫伸手拍了拍胸口，“那什么桃园三结义都是拜我的。”
“她说的是真的？”
许原一脸呆滞地转头看着鹿女。
“真的。”鹿女点了点头，“她当时在那片桃园里睡觉，半片桃园都是她的蜃气楼幻化出来的。所以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拜的是她。”
许原彻底傻眼了，之前都是在网上看到的段子，“我在现场，我是垃圾桶”，谁曾想还真能碰到一次。我在现场，我是桃园。 “对了！”
江沫突然双手一拍，“打完架之后，我困得不行，我当时睡觉的地方。他还跟我说了什么来着……”
“你又想不起来了？”鹿女眉头皱了起来。
“那怎么可能想的起来……不过，我当时应该也这么给他说了，所以他好像留件什么东西给吴……” 说完，江沫的右手就直接朝自己的胸口摸去，然后在许原惊讶的目光下，竟然直接伸进了身体里面，翻找了起来。 “她……她……她！！”许原指着江沫看着鹿女，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样的画面鹿女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见怪不怪地给出了答案来，“蜃的本体只有很小的一点，你现在看到的人形，是她用水制作的拟态，所以她才能随意变形。”“我就说怎么一会儿蛇尾，一会儿鱼尾的……” 许原和鹿女沟通的这一会儿，江沫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手从胸口里收了回来，那是一个小小的光球。 光球大约橘子大小，对外散发着莹莹的光芒，仔细看能够发现，光球中起起伏伏着一封小小的信件。 “当时我跟那个水司说我记不住他说的话，他就给了我这个东西。”
说完江沫就捏破了光球，把里面的信件递给了鹿女。
鹿女拆开信阅读起来，许原凑过脑袋在旁边围观着，但怕被扇耳光又不敢真离得太近，加上不带句读的古信他本身也不太看得懂，认出几个字之后，反而愈发头疼了。 索性也不偷瞄了，等着鹿女放下手，直接问道，“里面写了什么？”“一个留言。”
“留言？”
鹿女点了点头，“主要是记录了一下他为什么会叫江沫去帮忙打架这件事，以及之所以安排她在永嘉学馆沉睡的原因。”
“没有你沉睡的原因？”
许原可还记得，两人是为了这件事去的永嘉县，结果连沉睡了几百年的蜃都找到了，却没能找到线索？
“那一代的水司传承多半已经零落了，可能并不清楚我的事情。更多是写了，当时的楠溪江附近有大量妖兽出现，为祸四方。妖兽们不仅数量多，而且有组织有计划的袭击村落，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那一代的水司没有办法了，在古籍中发现了江沫的存在，就去摆脱了江沫消灭妖兽。”“然后我就把那些东西一个都不剩的全干掉了。”
江沫一叉腰，一仰头，鼻子尖都翘起来了一样。
“确实全解决了没错，但是妖兽死后依旧怨气不散，水司只能将它们的尸体全都聚集在一起。镇于楠溪江边，并将沉睡的神兽安置于永嘉学馆中。以防再次出现问题。”“那不就是被当成镇墓的石狮子了吗……” “什么叫石狮子，那叫护得一方水土平安懂不懂。”
江沫眼睛都瞪大了，心想鹿女的这一任水司可真不会说话。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许原也不争辩，只是问道鹿女，“那这消息不是完全没用？”
“也不是，”鹿女摇了摇头，“留言的最后还写了，为了防止妖兽再生，而江沫睡不醒，所以那任水司还做了第二道保险。他用一件水司传承的宝物加固了封印。”
“水司传承的宝物……是你的东西？”
“应该是，但我不记得了。”
鹿女的回答很矛盾，却让许原双眼一亮。水司是鹿女的侍从，传承的宝物，自然是源自鹿女。但是鹿女却不记得这件东西了，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件东西和她沉睡的一样，是被从她的认知、记忆中删去的东西。 “我们去封印那看看？”
“明天就去。”
就在两人规划计划的时候，一旁的江沫突然冒了个泡，嗯，现实意义上的，她从嘴里吐了一个泡泡出来。
看到两人转过头来，江沫小心翼翼地举了下手，“你们看完了吗？我有点困了。”“你不是才睡醒吗？”
许原瞪大了眼睛，这位大小姐不是刚睡了几百年？
“第一，对于蜃来说，一睡三百年，并不算很长的时间。”江沫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二，我并不是睡醒了，而是被吵醒了。”
“对不起。”
作为吵醒人家睡觉的人，许原老实地低下头道歉了。
“所以，我需要补睡一下回笼觉。”江沫环视了一圈，许原的小窝，“鹿女的小弟，我该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