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冷冰冰的办公室里有许多绿植,书架上一堆杂乱无章,办公桌上堆满了很多文件,高亚楠戴着眼镜忙着处理文件。心理学上这种人比较喜欢凡事亲力亲为,对生活有一定的修养品味见解,对待别人要求高同时对自己更高。高亚楠摘下眼镜,“你坐这里。”
郑云舒拉开椅子坐下来,心想会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我查过你的背景,因故意伤害罪入狱,出狱后,一直做的是清洁工工作。”
高亚楠微微笑,“你的经历还蛮丰富的。”
她想了想,“谢谢,我不只做保洁,酒吧推销啤酒,发传单等这类的,我都会去做。”
“听说你没有派活律师跟随?”
“是。”
郑云舒一点不希望与律师朝夕相处,她非常满意最近的工作内容。高亚楠瞧着郑云舒神情有点忧蹙,不自觉地将两只手放在桌子上,便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想给你派活,让你做我的助理,你能接受吗?”
果不其然,她想收自己为下属,于是斩钉截铁地说:“高律师,我的专业是心理学,入公司的第一天就得到通知,我以后只能负责刑事案件的部分。”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叫自己过来,明明有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在律师行业,需要心理能力过强,不为利益所诱惑,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化。你的内心抗压还不错,上午茶水间的谈话,我听见了。”
郑云舒面色尴尬窘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让人看笑话。高亚楠的笑意更深,抽出桌子的一沓案件伸到她面前。“你这两天先把这个案件捋一捋,然后替我去见当事人,做下详细案件记录,有什么不懂直接问秘书就行。”
郑云舒嘴唇抿成一条线,不认同她的安排,通常接待案件的当事人不都是律师干的事情吗?这样交给不专业的自己是真的很好吗?高亚楠仿佛看穿郑云舒的想法,“如你所见,我桌子的文件需要我完成,我没时间去见当事人,但当事人要求我必须代理。所以尝试与客户建立联系及沟通的方式是你首先要做的,等你了解完当事人后,就把记录与汇报交到我的手里,我想听听你对案子的进度见解,以及得出罪与非罪的结果性。”
这下,找不到什么借口去拒绝了,只能硬着头皮去完成。“好的。”
郑云舒抱着一沓文件,正要出门,听到身后高亚楠的声音,回过头。“郑云舒,记得这周四下午进来汇报。”
她只给了自己四天。回到工位上上,仍然能感知有些人的目光,郑云舒没空搭理他们。郑云舒翻阅这文件,是一起恶性伤害事件,被告嫌疑人申请委托的律所竟是方圆律师事务所。嫌疑人目前羁押中,因故意泼几名女性硫酸导致对方面容烧伤,几名受害者都不认识他!!!该恶性案件处于审查起诉阶段。脸上紧绷绷地,瞳孔慢慢地放大,忍不住地皱鼻,一手支撑着下巴。难怪一上来给自己这么高难度的案子,没有犯罪动机,没有面部烧伤的图片,还出示精神病记录,说自己是在间歇犯病犯罪的控制不了自己。看着客户简单背景上的照片,戴着眼镜,挺斯斯文文的男生。郑云舒心里嘀咕,顾以温,很美的名字。怎么手段这么残忍,都犯病了,为什么家人不把他送医院治疗,非要等他伤害了才出示精神病报告。郑云舒网上搜索了下,泼硫酸的罪名是什么,当看到故意伤害罪的时候,她的手停顿了很久,魂不守舍地静坐着。真巧,遇到一样的罪名,很难不怀疑起高亚楠给自己安排这活的目的。身边忽然传来说话声,郑云舒才注意到,是陈思思。“六点了,你不下班吗?”
陈思思看着郑云舒在淡淡微笑。郑云舒点点头,“走。”
简单地收拾了桌面,把交派的文件放在自己的包里,再去公共书架上抽取刑法,都放进包里。方圆事务所在办公室区域与茶水间的这一段地方,放了一个超大的书架,书架上全是法律书等等,方便他们查案例或法规等等。杨思思与郑云舒一起搭电梯,“高亚楠律师是不是不好相处,看你回来工位上苦恼了很久。”
“没有,不是她的问题,是我遇到案子的问题了。”
郑云舒艰难地笑了。“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们的。”
“谢谢。”
电梯到了,她们两一起走出电梯门。郑云舒按捺不住地多问,“律师是不是什么案子都会接,不管对方有多罪大恶极,只要钱到位就行。”
“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接,也不是所有的律师都可以违背良心奔着钱去做。即使犯了滔天大罪的人,都有辩护的权利,每个人都有人权,这是司法制度的规定。辩护无非就是为了避免冤错案,维护法律尊严,最后由法律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审判结果。”
须臾,郑云舒对法律行业者多了一个初步理解,不知怎地想起周越所说的话,“都是追随证明真理的存在。”
“高亚楠律师不会给你安排的是刑事案件吧。”
郑云舒,“嗯。”
“难怪你对这次的案子不是很满意,我们不过是实习生,就不用想太多。上司安排的事情,尽力做好就行,到时候辩护的是高亚楠律师。”
深夜,郑云舒在自己的房间里查阅法律法规,时常记下笔记,偶尔能听见客厅的打闹声。郑云舒不觉地活动下自己的脖子,脖子后面好酸,看了下闹钟,时间都走到九点半,从回家吃完饭从七点坐到现在了。马上十点了,她要赶紧带婷婷去睡觉,明天要早点起床。郑云舒端起水杯去厨房倒杯热水,瞥见饭桌上有一小瓶药。“妈,你最近感冒了吗?”
郑云舒边侧目而视,边喝水。妈妈神色慌张地走过来,一把抓走药瓶,无所措手足,脸上强颜欢笑,“没什么,得了风流感,医生说过几天,就好了。”
郑云舒眼里闪过一丝怀疑,“这样吧,周六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下。”
“不用了,只是小感冒,我都这么大了,还需要人陪吗,真的是。”
妈妈藏住药瓶,回身坐到沙发去。“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我带你去。”
妈妈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她的神色太不正常了,想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一些。妈妈顿时对郑云舒感到无语了,当场直翻白眼,“去医院不得花好多钱吗?一点不懂勤俭持家。”
“你天天打牌就是勤俭持家了吗?”
“好,别说,我认输。”
妈妈立刻伸手表示投降,谁叫自己有把柄在女儿手上,一直说不过女儿。胸口快要被气死了,很想揍她一顿,但自己确实没理,索性扭头看电视剧不想理女儿。郑云舒见妈妈眼神含怨地看电视剧,缓缓地吁了气,“婷婷来吧,姐姐带你去洗漱睡觉觉。”
婷婷起身拿着小飞机模型,牵着姐姐的手去洗漱了。郑云舒推开门进来时,有一位阿姨坐在会议室里面,她面容近乎苍老,很难相信年龄不过四十多岁的女子,眼神惶恐又无助。衣着普通干净,一双乍看像老人的手,手背粗糙得像树皮,细细还能看见手指关节下黝黑。“请问是顾以温的家属吗?”
阿姨微仰起脸看向郑云舒“是,我是他妈妈。”
郑云舒选择坐在离阿姨近一点的位置,面对面比较好沟通,低头拿出中性笔,对上阿姨的目光,嘴角牵出微笑,“阿姨好,我是高亚楠律师的助理,她让我来了解下关于顾以温的事情。”
顾阿姨神色茫然地点头。“我看了您的诉求,想要为顾以温办理取保候审,希望我们去会见顾以温的要求,您知道顾以温做了什么事情了吗?”
去拘留所会见他是可以的。取保候审对顾以温来说是不太可能实现,他的行为都对社会产生极大的危害,犯罪性质太恶劣了,郑云舒没有言明这要求做不到,而是换了一种问法。“我知道,可我儿子不是故意的,他从小到大都很乖,学习可好了,现在在大公司上班,每个月还给我转两千多的生活费,是真的,他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替他去坐牢,也愿意向几个姑娘跪下道歉,律师请帮帮他。”
顾阿姨语音稍微有点激动。心理学上表明社会犯罪率多半是受教育程度低的人,然而受教育程度越高越不能代表此人不会犯罪。“阿姨,别太激动,有什么话慢慢地说,先喝水冷静下来。”
郑云舒把桌子上的温水递到顾阿姨的手里。瞧着顾阿姨的心情平淡下来,才开门见山地问,“阿姨,您和顾以温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客户的背景上显示顾以温自大学毕业后,独自租了一间五十平左右的一室一厅小房子。在大公司上班上了大半年,因不适应节奏,向公司申请辞职,被抓后已经无业游民几个月了。顾阿姨好像不知道儿子不在大公司上班,还每个月固定给发钱,顾阿姨说儿子很乖,怎么会不知道儿子的情况?所以当顾阿姨迟疑了一会,“两个月前,他回家来一趟后,就没…没见面…”“您知道顾以温最近在吃药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顾阿姨眼神流露出愧疚的情绪,边摇摇头。突然,顾阿姨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抓紧郑云舒的胳膊,“律师,我求求你救救小温,求求你,我把我全部的积蓄给你,好不好。”
郑云舒不由得拉着顾阿姨的手腕,神情略显微微一痛,“阿姨,别激动,听我说。顾以温涉嫌的是故意伤害罪,他没有犯罪动机直接对几名不认识的受害者女性泼硫酸,这件事很严重。”
见顾阿姨冷静下来,暗暗地把自己的衣袖拉上去。“法律会根据受害者女性的受伤程度,轻则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害费等等。重则要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一旦导致重度残疾,可能会更严重,我暂且不知道几名受害者女性受伤程度。”
顾阿姨眼含着泪光,话语哽咽着,“那是不是没有办法救他了,律师。”
“阿姨,律师不是神,不能轻易向你承诺会胜诉,在法律的范围内,我们会尽量为当事人谋取最大的利益,不过这一切要看受害者女性烧伤程度严重性。”
虽然心里对顾以温深恶痛恨着,但是面对孤立无援的母亲存有几分同情,思绪上回溯多年前妈妈那般模样。“别抓走我的女儿,求你。”
“别,我替她坐牢,求求你……”妈妈跪下苦苦哀求警察同志,死死地扒住警察同志的裤子,惊慌失措的眼睛,哭得嚎啕大哭。郑云舒额头上流着浅浅的血迹,衣服上也沾染了血点,双手被警察同志上拷,呆呆地望着前方,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像提现木偶似的,任由人摆布。夏天的微风,吹来一阵清香的味道,那是茉莉花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