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崴了一下脚,任知冬的踝骨就出了问题。
妈妈孟友霞给女儿雇了护工,她自己在下班后就赶忙来医院看女儿,不过没人认出她是二十年前演过电视剧的演员孟冬冬。 住院的费用,任知冬没用妈妈的钱,自己工作一年多了,也有些积蓄。况且,她还有大学时乐凛从国外寄给她的那些礼物,首饰、包包等一些东西,她决定卖一些。 出院的第二天,任知冬就拎着首饰袋,去了二手首饰店,可讨价还价到最后价格还是太低了,她走出店铺,失望的蹉跎在人群里,要知道,她决定卖掉这些东西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她也不可能发到网上去卖,因为太贵重了。 忽然这时,她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去,在千成珠宝行门口,李行在和一位中年女士说话。 李行说:“李姐以后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大热天的您不用来回跑,上门调换的服务其实我们一直都有!”那位女士说:“哎呀,小李呀!如果知道你能处理的这么圆满,我还来回折腾啥啊!”
李行客气的微笑:“姐你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女士:“那行,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以后有活动千万记得通知我,还有那个会员日也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这人记不住事。”
李行:“好的,没问题,那李姐您慢走!”
那位女士带着满意的笑容,手里拎着两个千成珠宝的袋子,轻盈的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李行叹了口气,脸上已没了表情。 “李行!”
任知冬鼓起勇气喊出了这个名字,这是他们除银行以外第一次在别的地方见面,还挺巧的。
李行是这家千成珠宝行的主管,除了眼前这家店,附近还有两个店也由他负责,他还负责这三家店的营业额存款,任知冬在银行负责对公窗口,两人就是这样熟识的。 不过与其说他们是熟识,不如说他们是熟脸,因为虽然李行天天都去银行存款,但他们除了必要的办理业务之间的对话外,从没说过一次闲聊的话,彼此的名字也是通过客户签字和工卡牌得知的。 李行看到叫他的人是银行的任知冬,他也感到很意外,脸上又有了微笑,并走下了步阶,并且笑容不是刚刚的职业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并带了一点羞涩。 “嗨!逛街吗?”李行说。
“嗯,呃、不是…”任知冬先肯定,又否定,她见李行下台阶向她走来,她也迎上去两步,接着说:“我有点东西想卖,正好看见你了,就想咨询你一下。”“什么东西?”
李行注意到了她手上的袋子,是一个奢侈品牌。
“这个。”任知冬说着抬了下手。
“那进来说吧!”李行让任知冬进到店里。
可任知冬早已注意到他店里年轻漂亮的小店员们伸长了脖子关注他们,嘴里还窃窃私语的说他们主管正在和一个美女说话。 李行看出了任知冬的犹豫,他看了眼斜对面的饮品店,说:“去那坐一会儿吧。”两人各自点了杯喝的,面对面坐下,任知冬把东西拿出来,给李行看,说:“全新的,哪年的款不知道,至少三四年了吧,我问了二手回收的地方,他们给的价格太低了,我也不想在网上卖,太麻烦了。”
李行点点头,简单看了一眼,的确全新未佩戴过,至于是否正品,他根本不用鉴定。 这一套的原价不菲,他问了任知冬的心理价位。 任知冬说的价格很合理,并说如果能成交,她会付给李行佣金,李行笑说:“佣金真的不用,我现在就帮你找找客户。”
说完他就在微信上联系客户,任知冬看着他,心想希望尽快就能卖掉。 没想到,竟真的有人很快就说要看实物,李行交换了他们双方的联系方式,让任知冬坐在这儿等对方来。他自己就回店里了,一方面不能脱岗太久,一方面交易有他在场也不适合。 临走时,任知冬要了他的微信,她想如果真的能顺利卖出,她好把佣金转给他。 交易比任知冬想象的顺利许多,对方来了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就要了她的银行卡账号,把钱转给她后对方还在微信里和李行说了句话:“我已经把钱转给你朋友了,东西确实是我想要的,非常感谢你哈!”
走时还亲切的对任知冬说:“再见哈,小美女!”
看着自己的账户余额,任知冬有些恍惚,从前她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项链、手镯、包包,可如今她已没了心情,也没了资格。 时间倒回到五年前,也就是任知冬高考之前,那时的她觉得自己拥有最幸福的人生,爸爸是官员,妈妈曾是演员,家境优越甚至出众的出身,让她走到哪儿都有朋友,日子过的几乎没有烦恼,如若非要说烦恼,那就只有她那个青梅竹马的贵公子乐凛,始终没和她表白,不过她也不在意了,因为不管表白与否,从小到大他都只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有求必应,简直把她宠成了小公主。甚至任乐两家的大人商量了毕业后一起把两个孩子送出国留学,到了国外,他们的关系自不必言说。 可这样让人艳羡的生活,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戛然而止了,因为任爸爸在一个高楼上,一跃而下了。 噩耗来的太突然,当时的任知冬根本反应不过来,那时家里经常有人登门,书房里的东西也被搜走了,妈妈也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岁。 后来葬礼办的草草了事,从老家革安来的亲戚们都劝她们母女回革安生活,孟友霞同意了。 任知冬大学去了一所边陲县城的院校,对她来说曾经的出国计划,在爸爸出事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至于乐凛,任家出事后没几天他就不来学校了,后来听说是被家里紧急送出国了,任知冬明白,乐家人是怕乐凛会被她赖上。 不过大学开学不久,乐凛就偷偷联系她了,也终于说出了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表白,那天他们在电话里哭的泣不成声,然后他们成了遥远的异国恋人。 作为恋人的乐凛,对任知冬比从前更慷慨了,时不时就邮些礼物来哄她开心,熬夜不睡的和她视频聊天就更是常事。 可这样的甜蜜,时间久了也就变的平淡无奇了,距离、时差,是他们无法忽视的隔阂,维系他们感情的仿佛不是感情本身,而是那个唯一能把他们相连的手机。 有时任知冬会有一种错觉,觉得网络对面的人可能根本不是乐凛,因为在文字交流的情况下,她时常忘记他的样子,距离上一次碰触到他本人,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大学四年,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四年的时间,不算短暂,期间任知冬无数次厌倦了与虚空交流感情,每当她质疑的时候,她就用和别的男生接触的方式试探自己的心,因为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麻木了,无论是对乐凛,对爱情,还是对眼下的生活,甚至是未来,她都越来越无动于衷了,仿佛已没有什么东西能触动她的心灵了,她正在变成一滩死水。 离开学校那天,在回革安的火车上,任知冬终于放下了一切,她和乐凛,只是过去的一场梦。 那天她写下了一段很长的留言:乐凛,你不必为当初的不辞而别感到愧疚,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复杂的程度是我们作为孩子无法想象的,所以作为孩子,大人们做的任何选择,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但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我们现在就应该长大了,我们必须得直面生活,直面这个现实的世界了。我毕业了,我需要找工作,需要赚钱,我们,已经再不可能是我们了,我说的这些,相信你其实也早就懂了。其实想想,我更珍贵的还是我们曾经的友谊,我非常感谢成长的路上一直有你这个朋友,我是被你保护大的,因为有你,我有了更多幸福的瞬间!可时间不能倒流,我们就在此分别吧,你的那些未能实现的诺言,我相信都是你的真心,但现在必须痛快的说再见了,没有怨,没有悔的告别,以后的人生,祝我们一切都好,一切的一切,都好。 发完这段留言,任知冬注销了一切能被乐凛找到的方式,手机号回到革安后她也会换新的,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回到革安后不久,任知冬就到了现在工作的这家银行,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期间奶奶因病去世了,她的老别墅留给了她和妈妈,奶奶遗嘱说那是她帮儿子给她们母女俩的一点补偿。 后来任知冬谈了两段恋爱,但都很快就结束了,她最常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发呆,回忆着过去,然后陷入茫然中无法自拔,看开与放下何其不是她最想要的,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太难,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动物一样一遍遍的舔舐着伤口,盼望着快点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