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栖谷出来,苏泠又回到了春林江畔那家酒楼。她猜白璟阳这次是真的长教训了,应该不会再想出现在她面前。
损坏、烧毁的桌椅已重新更换,掌柜的大气,见到苏泠这熟悉的面孔先是一愣,继而笑迎道:“哎哟,女侠,里边请。”她点了些酒菜,独自吃了半晌,也没有见到白璟阳和那个褐衣的影子。
酒楼下,一辆花车缓缓经过,车上一个盛装打扮的红衣美人正轻拢慢捻地弹着琵琶,隔着镂空的木窗只能看到半张雪白的俏脸,和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却已是摄人心魄。 车后一队美人面纱遮面,一身蓝色舞裙,满身金光闪闪的流苏,正边走边扭动着水蛇似的腰肢,挥舞着雪白的手臂,惹得路人纷纷停步,目不转睛地欣赏着。 苏泠从二楼的栏杆边翻身下来,落在花车旁,一双眼睛仿佛粘在了红衣美人身上。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难怪有人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这谁见了不迷糊?! 路人议论纷纷,有人道:“这是琼林阁的姑娘,那花车上那位是琼林阁的花魁娘子苏妙音。”“妙音娘子可不是谁都请的动的,听说有一次崔家二公子想听妙音娘子弹琵琶,却因为出言不逊被她轰了出去。那可是挥金如土的崔家呀!”
“诸位瞧着花车是驶向哪里?”
“这怕是正赶去茗泉山庄参加宴会,听说今日庄主夫人设宴招待几位贵宾。”
街道两边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琼林阁要的就是这样的势头,因此毫不低调。 曲美舞美人更美,不少醉汉已露出垂涎目光,扬言要去琼林阁听曲赏舞。 有些胆子大的,借着酒劲就往跳舞的姑娘身上贴,姑娘们嗔笑着一个旋身避开了去,侧头回望,轻轻抛了个媚眼。 人群中苏泠感觉有人轻轻撞了自己一下。她冷眼看着一个打扮得毫不起眼的“男子”将手伸向她的腰间,拿走她的钱袋悄悄塞进自己的袖中。 好家伙,竟然偷到姑奶奶我头上了! 男子得手之后立刻混进人群之中,他状似不经意地左瞧右看,没有人注意到他,便悄悄松了口气。 轻车熟路地溜到了一条小巷。不想,身后却传来连续的脚步声,他愕然转身,只见苏泠笑吟吟地望着她。 “姑娘是自己将钱袋还给我,还是要我动手?”
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假胡子竟已在人群中挤掉了,她五官生得秀气本来就不像男子,换上男装之后,不得不将脸摸黑,再贴上假胡子,这才看起来有几分像。 事到临头,女子却仍然嘴硬:“什么钱袋,姑娘莫要冤枉奴家。”
苏泠走到她身边,伸手往她手臂上轻轻一点,女子吃痛地垂下手臂,只听噔地一声,钱袋从袖中掉到了地上,里面的钱币撒落一地,竟大都是金锭子,还有几颗成色极好的夜明珠。 女子傻眼了,只想偷几个银子,没想到竟偷了笔大的,她要是早知道,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偷呀!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情急之下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泠蹲在她身前问道:“你也是琼林阁的姑娘吧?”
凑近了,鼻尖还能嗅到浓浓的脂粉气,与外边跳舞的姑娘们是同一种胭脂。
“是。姑娘要打要罚,青菀毫无怨言,任凭姑娘处置。只是能不能不要告诉鸨母,她…她会杀了我的。”说着泪水滚滚而下,青菀跪在地上向她噔噔噔磕了三个响头。 苏泠吓得一脚跳开,却见她目光诚恳道:“实不相瞒,我,我夫君他身患重病缺钱治病,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姑娘原谅。”
苏泠惊讶道:“原来你已赎身了,是你夫君帮你赎的吗?”
青菀摇摇头:“原本我与他约定好,待我恢复自由身我们便结为夫妻,这些年来我省吃俭用存下不少银子,眼看着就要存够了,谁曾想他突然病倒了。”
“为了给他治病,你花光了用来赎身的积蓄,甚至不惜当街偷窃?”
青菀羞愧地低下头,点了点头。 “他既然还不是你的夫君,你何苦为了他自讨苦吃。”
青菀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泠只觉得一股子愤懑从心底直冲脑门,望着青菀她有些不解,身为一个风尘女子,她为何如此天真? “你先起来吧,我苏泠最不缺的就是钱,若你说的情况属实,我必找人将你的情郎治好。”
“姑娘此话当真?!”
青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擦干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
“姑娘,请随我来。”她领着苏泠穿街过巷来到一间破旧的小屋前,边开门边说道:“当年周郎科举落榜后游历至此,便定居在了德州,靠卖字画为生,他才华横溢,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声,只可惜怀才不遇,几次科考都落榜了。”
青菀推开门见里面空无一人,原本应该卧病在床的周缜此时却不见了踪影,不由得一惊。 “周郎,周郎!”
塌上枕被凌乱,苏泠抬手摸了摸,是凉的,想必人已经离去多时。 苏泠让青菀先不要着急,这房内陈设整齐,并不像遭了贼的样子,想必他是自行离开的。更何况这里已经穷的没什么可偷的了吧,苏泠心想。 “姑娘不妨回忆一下周兄弟平时常去哪些地方,或者谁会知道他的行踪。”
青菀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今天才发现自己似乎对周缜知之甚少。 只知道他原本是并州人,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他一心想要考取功名,飞黄腾达,再将母亲接到京城来颐养天年,可惜他屡次落第,郁郁不得志,只能呆在德州卖画为生。 其他的过往经历,她就一概不知了。 苏泠心想,周缜既然怀才不遇,积郁多年,说不定喜欢酗酒,便向青菀询问道:“周兄弟平日饮酒如何?”
“他以前喜欢酗酒,我劝了好几次,后来便戒了,已是滴酒不沾。”
苏泠沉默片刻,提议道:“咱们不妨去酒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