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老太太李华云,经过连续三天的打针输液消炎,病情基本得到控制,身体状况明显好转,再吃一段时间中药,估计会痊愈。汤子华见老伴身体一天天康复,绷紧的心才得以放松。
这天下午,汤子华闲来无事,去外面溜达,信步走向背后山里、宋家、老祖山等地,原有的参天古树全被砍没了,树桩也被连根刨走,过去的茂密森林已经不复存在,眼前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放眼望去,到处在搞建设,土炉子遍地开花,红旗飘飘,土法上阵,大炼钢铁,好不热闹。尽管场面热火朝天,汤子华却无心留恋,反倒有一种伤痛感,那就是山野中的荒凉。现在的景象跟他儿时起就有的青山绿水的记忆比,落差很大,他有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伤感,此刻觉得不如径直走回家,逗逗孙子孙女更有趣,更开心。 汤时玉放学回家,见父亲正跟孩子们嬉戏取闹,道:“嗲,给你透露个事。”“又有么个好事?”
汤子华问道。
莫玉桂走了过来,道:“你们都站着干嘛?有凳子呢。”两父子坐下后,汤时玉慢慢说道:“要开始搞‘平坟运动’了,新提出的口号是‘实行土地大平整,保证农业再高产’,以扩大耕地面积,据说是为明年的春耕生产作准备。”
汤子华不太明白,问道:“是冇是所有的坟头都要平掉?祖坟也冇能例外吗?”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报纸上都在大张旗鼓地宣传平坟运动。”
汤时玉介绍道。
“那我们黄茅园也要开始平坟了?”汤子华问。
“应该是的,这场平坟运动已经席卷了全国,估计马上就要动员了。”汤时玉答道。
果然,没过两天,黄茅园公社就向各大队的干部传达了上级有关平坟开荒指示精神,接着大队干部向生产队层层进行传达,先造舆论声势,让乡亲们知晓。 走鸭坪现在从中间院子分开,划分为两个生产队,同属于金中大队,唐科达、姜松英、安虎子、汤时天、汤时鹤等住户及头上屋的全部住户划归在第一生产队,老旺仔、孟大炮、歪嘴哥、来结巴、顺昌、德杆子、莫玉桂等住户划归在第二生产队。这天晚上,老旺仔在走鸭坪社员群众会上说:“社员同志们,现在,全国各条战线上形势很好,捷报频传。今天,我给大家传达上级领导新的指示,就是要在广大农村开展移风易俗、平坟开荒运动,增加耕地,为明年的春耕生产和农业大丰收做准备。目前,平坟开荒运动已经席卷全国,势不可挡。社员同志们,如果丧葬风俗不改革,我们的土地就会慢慢被坟墓吞噬,这不得了啦,长此下去,我们就会慢慢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壤。所以,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要发扬敢想敢说敢干的精神,争取共产主义早日实现!”老旺仔现在是大队干部和支委,负责向生产队的社员群众传达会议精神。
顿时,到会的群众七嘴八舌起来。有的说:连老祖宗的坟地都被平掉了,今后还怎么挂亲?我们岂不是成了不孝子孙和千古罪人?还有的抱怨道:你挖祖宗坟,老祖宗岂能护佑你家子孙后代平平安安?更有甚者质问道:平坟到底从谁家开始?是从大队干部家开始吗?各种声音铺天盖地,人言啧啧,众说纷纭。老旺仔也不好插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有人立马赞成道:“既然上级有指示要求,又是全国开展的大运动,平坟开荒我同意,但大队和生产队干部要起表率作用,先在群众中带个头。”站在一旁的孟大炮耐不住性子了,大声道:“现在是新社会,干部群众平等,干部来自于贫下中农,贫下中农就是干部,我觉得都应该带头。”
此话一出,社员群众尽皆愕然!有的摇头,有的冷笑,有的蔑视。孟大炮顿觉刚才话语欠妥,霎时脸红,瞅着老旺仔不敢再言。 歪嘴哥打破僵局,昂头发表自己的看法道:“平坟开荒是全国性运动,是破除迷信,移风易俗,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提高认识,端正态度,积极响应。我们走鸭坪坟墓最集中的地方就是荞园,在座的同志们都有祖坟在那里,占了很大一片土地,因此,我建议先从荞园开始平坟。”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都不吱声了。过了好一会,德杆子开腔了,他表态道:“我赞成歪嘴哥的意见,反正荞园都是我们在座人的祖坟地,大大小小的坟墓恐怕有两百多座,从荞园开始平坟的话,干部群众都带了头。”
顺昌道:“先平祖宗的坟墓干嘛?我觉得还是先平无主坟好些。”
王冬华附和道:“我也觉得先平无主坟好些。”
这时,来结巴站起来提议道:“挖……挖坟还是要先……先点柱香,烧……烧搓纸才行。”
老旺仔打断来结巴的话,宣布道:“上级指示很明确,平坟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不能搞封建迷信这一套把戏。我看这样吧,我先跟一队的唐科达、安虎子等商量一下,统一认识后,明天就从荞园开始平坟,平完荞园的坟后再平蜡园的坟。女同志胆小的话可以不去,男同志都得去,现在散会。”
第二天一大早,老旺仔就与第一生产队的干部唐科达、安虎子、姜松英商量,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认为先从荞园开始合适些。于是,两个生产队安排近六十名劳力,各自扛着锄头、挑着箢箕,对荞园自家祖坟进行挖掘。每个坟头竖着墓碑,墓碑上记载着死者的姓名和生卒日期。乡亲们找到自家祖坟后,先是铲除墓碑,再平掉坟头,最后挖出棺材,收殓骸骨,就地深埋。多数祖坟由于年代久远,棺椁中的尸体早已腐烂,只剩下骨骸。平坟虽然大张旗鼓,遍地开挖,但现场鸦雀无声,没有嬉戏打闹,看得出众多族人目光黯然,心情沉痛。 孟大炮在自己的祖宗坟前自言自语道:“我是响应党的号召,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向您们死人要耕地的,希望您们老祖宗莫要怨我。”
青蛙、来结巴两兄弟与孟大炮同属一个家族,平日里不大喜欢跟孟大炮交往,尽管在一起掘墓平坟,但始终不与其多言语。 德杆子在旁边不远处听见孟大炮一个人叽哩咕噜,骂道:“你个只呀果,既然冇相信有鬼神,还担心老祖宗怨你做么个?”
他比孟大炮大二十五六岁,说话做事历来霸道,语气像大人训斥小孩一样。孟大炮奈何不了他,弓着腰只是瞟他一眼,不敢还嘴。
荞园经过一个星期的平整,墓地被彻底铲平,变成了一块块可以耕种的土地,路过的外人看起来舒服多了,敞阳多了。 接下来开始平蜡园的坟头。蜡园这片菜园同样葬有很多坟,好些坟墓已经成为孤坟。今天开挖的是三十年前葬下的坟墓,死者名叫唐达志,茅湾人,据说在生时是龙潭山里有名的麻子,人称达志麻子。走鸭坪听过其名字的人很多,见过其真人者较少。听说今天开挖他的坟墓,聚集了许多乡邻前来围观,附近胆子较大者几乎全来了,都想亲眼目睹一下死者脸上的麻子到底长什么样。汤时玉久闻达志麻子的大名,也早早地来到了掘墓现场。 因为腊园同属两个生产队的土地,所以安排顺昌、歪嘴哥、孟大炮、安虎子、贾大牙等五人负责掘坟。人到齐后,开始开挖,只一会儿,棺材盖就显露出来了。 汤子华闻讯也来了,由于想目睹达志麻子的人太多,他到不了跟前,于是站在高处大声道:“谁离棺材最近,达志麻子睁开眼睛就第一个勾谁的魂魄。”希望吓退一些围观者,自己好上前找到绝佳的位置观看。虽然是玩笑话,众人闻听,也担心是真,纷纷向后退却,生怕晦气上身。汤子华哈哈大笑。
几个人正准备掀开棺材盖时,德杆子喝止道:“慢!果个地方的地势相对比较干燥,当年达志麻子去世时听说棺材里面还放了许多朱砂,估计尸体还冇有腐烂。今天,乡亲们都在现场围观,达志麻子的后人又没有来,建议还是先给死者点三柱香吧,以示尊重。”他平时虽然霸道,此时却很人性,说话句句在理。有乡亲随即拿来香纸,交到顺昌手中。顺昌点燃香插在坟前,再将纸钱烧了。
敬香烧纸礼毕,歪嘴哥、安虎子这才慢慢移开棺材盖。围观众人屏住呼吸,凝神注目。顺昌、孟大炮俯身查看尸体,尸体完好无损,面目依旧,就像睡着一样。二人小心将棉布裹着的尸体一同抬出,摆放在地上。只听前面一人尖叫道:“娃!脸上真的有好多麻子呢。”围观众人迅速拥上前边,争相观看。唐达志脸上的麻子果然与众不同,又黑又大。
汤时玉暗自惊叹道:“怪不得达志麻子在龙潭山里出了名,原来他的耳朵上、嘴唇上也都长满了麻子。”正当大家聚精会神地围观达志麻子的尸体时,一条大黄狗突然窜了进来,一口咬下死者的耳朵吞咽起来。孟大炮大惊失色,喊道:“狗呷死人啦!狗呷死人啦!”
顺昌、歪嘴哥、安虎子、贾大牙见状吓得面如死灰,一时不知所措。大黄狗吞食完死者耳朵,又来啃咬死者鼻子,顺昌、歪嘴哥拿起锄头进行驱赶。汤子华虽然胆大如斗,此刻也心惊胆颤起来。其他众人吓得连忙后退,把脸朝向一边,不敢观看。还有人立马呕吐起来。
这档口,又有人尖叫道:“快看快看,尸体开始化了,尸体开始化了!”围观众人出于好奇,立刻把目光移向了尸体。果不其然,只见死者身上的衣物竟然寸寸化作齑粉,尸体随即迅速腐烂,顷刻间化为一堆白骨。大家惊呼之余,部分胆小者扯腿跑回家去了。 当腐尸化作白骨之时,臭气刺鼻难闻,令人作呕。围观者都用衣角捂住自己的口鼻,飞快离去,最后只留下那几个掘墓人强忍着尸臭负责收殓尸骨,就地深埋。 汤时玉转身走到井坎边时,突见桂花树下站了一堆人在闲聊议论,都是些妇女和老年人,也有小孩,母亲李华云也在其中。只听吴双秀道:“我听说茅湾人在树义坪掘墓时,发现解放初被政府枪毙的昆少爷的棺木里,还放了两把报仇的器物。”
李华云好奇地问道:“双秀,是么个器物?”
吴双秀道:“有两把用楠竹削成的竹木剑。”
李汉玉哼声道:“报仇,报么个仇?当年他是龙潭十大恶霸才被政府枪毙的,难道他还想在阴间报政府的仇?”
汤时玉走上前去,插言道:“你们长辈们都在讨论什么问题啊?”
吴双秀将昆少爷的棺木里放有木剑一事说给他听,汤时玉道:“这个事我也听说了,大队干部和贫雇农认为,昆少爷的家庭这么做,摆明了就是想复仇。据悉,上级领导已经知晓此事,正在着手调查,相信会严肃处理的。”
李华云又问道:“玉子,刚才听说谁家的黄狗把达志麻子的耳朵咬走呷了?”
汤时玉点头称是。 吴双秀听后吓得面如土色,拍着大腿道:“哎哟,吓人又造孽哦!我回去了,我回去了,冇敢听了。”
转身就要离开,其他人见她如此,也跟着准备散去。
就在这时,老旺仔来了,叫住大家道:“等等,大家都等等,有事相告,有事相告。”大家听见老旺仔在叫喊,站在原地不动了,不知道他有什么要告诉大家的。 老旺仔走到大家中间道:“同志们,今天是星期天,刚才我到大队开了个会,会议非常的重要,要求传达到每一个人。你们都是家庭主妇和老人,平时很难参加我们生产队的会议,今天趁大家都在这里,我先传达一下会议精神,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希望大家认真地听听。”
见大家抬头望着自己,先是咳嗽一声,再提高嗓音道:“这次会议的主要精神是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要求广大干部群众投入到平坟开荒运动中去。同时,要警惕‘地富反坏右’分子的颠覆破坏活动和反革命行动。昨天,茅湾的贫下中农同志们在掘开昆少爷的坟墓时,发现他手中握着两把用竹子削成的木剑,可见其死后还想找共产党报仇,找贫下中农报仇,还想变天。社员同志们,祖国的大好河山来之不易,我们要擦亮眼睛,防止反革命分子伺机破坏我们的革命成果。”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环顾在场的老乡们,继续道:“为实现明年的农业高产,结合今年的形式,为明年的春耕生产做准备,希望大家认清形势,提高警惕,积极配合这场运动。”
李汉玉道:“旺支委,死人手上拿两把木剑怕么个?难道死人还翻得了身?”
老旺仔严肃道:“这不是死人能翻身不翻身的问题,而是体现活人的思想动机问题,贫下中农一定要警惕过去的地主恶霸。”
他本来希望有人表态提高认识,支持平坟运动,可谁也不吭声,李汉玉还抬扛,令他十分恼火。
汤时玉打破尴尬道:“旺支委,我想老乡们应该都听明白了。”“好,我要传达的就是这些,完了。”
老旺仔随即离开,老乡们也陆续散去。
汤时玉走至母亲跟前道:“妈,你身体刚恢复,你出来干嘛?”李华云微笑道:“我也想出来透透气呀,天天呆在家里,你冇怕你娘闷死?”
皱着眉头又问:“大黄狗把死人的耳朵咬呷嘎了,到底是谁家的狗果么凶?”
汤时玉摇头道:“不知道呢。”
李华云自言自语道:“唉,这世道真的变了,连狗都要呷死人的肉了。”
挖坟掘墓确实吓人,汤时玉不希望母亲听这些恐怖事情,催促其赶紧回去。 到了家里,汤子华埋怨李华云道:“老太婆,你一个病怏怏的人跑出去干嘛?到处都在平坟开荒,阴气冇晓得有好重,你去看么个热闹啊。”
话语表面是责怪,实则是担心老伴会撞到邪气。
李华云道:“你个死老头子真会说话呢,难道我现在还病怏怏嘛?你说点好话行冇行?”汤子华用手指着李华云道:“你看你!你看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你冇怕鬼我还怕呢!”
李华云哈哈大笑道:“死老头子,你怕鬼谁相信?平日里专门装鬼吓人,现在居然说起自己怕鬼来了,奇闻奇闻,天下奇闻!”
李华云这句话说出来,汤子华忍不住也笑了,道:“你个死老太婆,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是的,这是他爱老伴的表现形式。
李华云收住笑容道:“知道知道,谢谢你这个老头子,我自己会注意的。”两个老人风雨相伴几十年,酸甜苦辣都尝过,他们携手走来,知冷知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成就了他们彼此之间的精彩人生。 时间一晃就到了一九五九年,春季开学后,汤时玉与欧阳芯同时调往山下小学教书,汤时玉负责学校各项工作。山下小学位于李家院子,两栋木房,五间教室。教室前面是操坪,操坪边上栽种了好几蔸白杨树。 三月十日,随着溆浦至黄茅园公路建成通车,汤时玉也住到了学校,专心致志教书,只有周末才回家。 这天晚上,汤时玉点着煤油灯在自己的宿舍给学生批改作业。欧阳芯敲门进来道:“玉老师,玉领导,下周就期中考试了,学生考试成绩好坏,是检验我们教学质量和教学水平的关键,你担心你的学生成绩吗?”
汤时玉也不起立,也不抬头,继续批改作业,不假思索道:“不担心。”
欧阳芯走近汤时玉桌前道:“可我还是担心那几个差学生呢。”
汤时玉边批改作业边发表自己的看法道:“考试之后,只要学生成绩有提高,就是进步,就是好成绩。”
欧阳芯微笑道:“你这么说也对。”
她外穿粉蓝色上衣,端庄优雅,身姿柔美,如琬似花,明艳动人。桌上煤油灯芯的火苗一闪一闪,灯光照映下,她清秀的脸蛋格外妩媚娇艳,特别是那两个小酒窝,还有那双又大又亮会说话的眼睛,以及两缕垂在肩上的发丝,更平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像她这样的身段,无论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会很得体。欧阳芯对汤时玉是有爱意的,她担忧学生成绩只是个幌子,想方设法接近汤时玉聊天才是目的。
汤时玉从没有去揣摩欧阳芯的心思。在他看来,两个人平日里接触本来就多,单独在一起说说话,交流交流教学心得,太平常不过了。他是有家室的人,本来就没有外心眼。今天给学生布置的课堂作业多,欧阳芯来了,他依旧没有抬头,拿着红笔埋头圈点作业,同时不假思索地问道:“你来到这里,还习惯吗?”“有你玉老师玉领导在,我当然习惯呀。”
欧阳芯见汤时玉只顾忙于工作,都不抬头正眼看一下自己,有些来气,右手食中二指弯着,轻敲汤时玉的背如斯说。
汤时玉抬头扭过身子,见欧阳芯这身衣装,惊呆了,这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啊,美得不能再美。他想要称赞几句,不知如何开口,一时木纳了。欧阳芯嫣然一笑,摆动着身姿问道:“你看我新买的这身衣服合体吗?”她说话轻悠悠的,着实撩人心弦。在她的心里,是多么地希望这身打扮能够获得汤时玉的赞美。
汤时玉不置可否,只感胸口砰砰直跳,脸居然红了。他思绪纷乱,立马去收拾学生课本,掩饰其内心莫名其妙的不平静。 欧阳芯看在眼里,暗自欢喜。她发现汤时玉的手在颤抖,感觉汤时玉的心跳在加速,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她冲汤时玉噗呲一笑,娇声道:“玉领导,正如你当初所说的,我们来到山下小学教书,其实也很好,李老师、姜老师还有那个谭老师,他们虽然是民办老师,但都很敬业,都很负责,工作都一丝不苟。”说话间,眼睛直视着汤时玉。
汤时玉哪敢正眼对视?不知怎么了,与欧阳芯相处以来第一次思绪不宁,心潮起伏。他码好作业本,点头赞许道:“三位老师工作确实很努力,他们教学水平的提高,当然有你的一份功劳。”欧阳芯嘿嘿一笑道:“玉领导,我有什么功劳啊,那还不是你管理有方呀。”
她装着若无其事,故意惊讶道:“你今天说话怎么别别扭扭像个姑娘似的?”
汤时玉脸还在发烧,不可能承认,立即否认道:“乱说!好啦,不跟你聊啦,你回宿舍休息吧,明天见。”
欧阳芯矫装怒容道:“赶我走呀?你这人一点也不友好!”
随即出门而去。
这一夜,汤时玉久久不能平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透过窗户,无聊的仰望夜空,明月高悬,繁星闪烁,心绪依旧飘飞。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做人的根本就是守住道德底线,心有激荡,血不激昂。想到这,心里终于亮堂了,内心平静了。 欧阳芯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对汤时玉就有一种仰慕和依恋,明明晓得汤时玉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却还欲罢不能。不过,自己绝对没有夺人之爱的念头,仅仅作为一种友好的朋友关系跟他聊聊天、谈谈心什么的。她心思单纯,根本不懂得这是女人对男人的一种爱,一种自私的爱,一种十分危险的爱,一种难以自拔越陷越深的爱。 随后的日子里,公众场合也好,办公宿舍也罢,只要有空闲,两人就会在一起探讨教学心得。随着两人交往次数的密集,久而久之,外面的闲言碎语慢慢有了,并传到了莫玉桂的耳朵里,加上星期六有时还要在学校加班,不能不令莫玉桂胡乱猜测和疑心。好在莫玉桂从没有去质问丈夫,去埋怨丈夫,全心全意操持这个家,使得汤时玉愈加疼爱着妻子,深爱着妻子,对妻子的感激之情尤甚。 通过期末考试,山下小学在汤时玉、欧阳芯等五位老师的共同努力下,教学质量有了明显提升,家长的认可度越来越好。 下半年秋季开学,新招一年级一个班。报名当天,家长学生踊跃前来,上午有超过三十名新生前来报名。下午,陆陆续续又有家长牵着小孩来报名,汤时玉喜不自禁。 欧阳芯道:“我们山下小学形势大好啊,新开的一年级都招到差不多有四十个学生了。”姜老师微笑道:“自从玉老师跟欧阳芯老师来到我们学校之后,除了学校面貌大变样外,我们三个老师的教学水平也得到了很大提高。”
李老师、谭老师均点头称是。 汤时玉道:“山下小学成绩的取得,是团队精神协作的结果,但你们三位民办老师功不可没,没有你们以前扎实的基础性工作,光靠我们两个公办老师,再怎么努力也是不行的。当然啦,欧阳芯老师在教学方面的付出还是挺多,她的教学能力和教学水平大家是认同的,没有她的传帮带,美丽的光环也会失去颜色。”
欧阳芯听见汤时玉夸奖自己,内心窃喜,笑着谦虚道:“玉老师玉领导在这里抬举我了,我可没有这么好,都是大家的功劳。”
汤时玉道:“你是我们学区的精英,是拔尖老师,对你的评价没有半点夸奖,再接再厉吧。这个学期我们学校有四个年级四个班,我们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希望大家继续团结协作,不要辜负乡亲们的期望,把每一个学生教育好,培养好。”
就在大家鼓掌念“好”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带着其儿子跨进办公室,见面就说,“各位老师,我家小孩报名。”
汤时玉一看,似曾相识。中年妇女笑道:“玉老师,你冇认识我啦?我可记得你们果些大好人呢,当年我家房子被烧时,你跟很多人都对我家进行了救济,真的是太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啦。”
汤时玉这才记起,原来是王寡妇。道:“怪不得这么眼熟,你不是在白岩桥吗?难道在山下安家了?”
王寡妇道:“是的,我又在山下结婚安家了,跟姜老师家不远。当年遭遇那场无情的大火之后,我们先是在蚂蟥庙借居,后来婆婆娘去世了,有人就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山下李家院子的,再后来就生了他,所以前来报名读一年级。”
低头对儿子道:“黑狗娃,快喊老师呀。”
黑狗娃见到老师还有些胆怯,只在喉咙里轻轻地叫了声:“老师好!”
谭老师问黑狗娃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子?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报名呀?”
王寡妇代替儿子笑嘻嘻道:“他叫李小山,大小的小,山下的山,黑狗娃是他的小名。本来上午要来的,家里临时有事,就耽搁了半天。”
说话间,依旧春风满面。
谭老师苦笑不已。 王寡妇报完名,牵着儿子的手高高兴兴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