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秋用脚刹住车,若有所思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虽然那位转校生没有指名道姓。 但是桑秋却下意识地感觉.....对方指的就是他。 这种微妙的感觉,似乎从转校生出现开始,就存在着。 果然,桑秋和顾星河靠近了理发店在的那条街道,不可避免地途径那片混乱中时,那名在城管手下的转校生蹦跶得更起劲了,甚至直接喊出了桑秋的名字。 城管愣住,看着骑过来的两个人也穿着校服,例行公事地:“他在喊你们吗?”顾星河扭头,犹疑地,“你认识那家伙吗,哥?”
顾星河本人是想持否定态度的。 按照他对桑秋的理解,自己的哥哥自从三年前开始,就逐渐沉寂下来,不太愿意靠近陌生人。 哪怕面对朝夕相处的同学,也喜欢保持一段距离,让社交关系始终处于陌生人与熟人之间的界定下。 正因如此,顾星河认为桑秋就算帮忙带了一小段转校生的路,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更亲近的关系。 但是...... 顾星河难得如此迟疑地深入思考起来。 他无法控制地联想到刚离开的[秋衡],那位仅仅在校外认识,就表现得格外亲切的家伙。 甚至会用茶茶的语言,哄骗桑秋多余的同情心。 而面前这位呼救的人,和那位会拉近关系的家伙一样是转校生,并且还精准地喊出桑秋的名字。 顾星河当然不会往游戏方面想。 他可不知道,玩家们只需要看一眼npc的头顶,就能知道npc的名字和身份。 顾星河只会猜测,这位转校生难道也遇到过他哥,然后才能刚从其他地方转过来,就精准地记住桑秋的名字。 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星河记得在三年前,似乎也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他站在辅导班和大赛候场处,看那群家伙用或是羡慕或是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然后沾酸吃醋地要和桑秋蹭关系...... 顾星河刚要往深处想,就听到他哥说:“不认识。”
转校生瞪大眼睛,噗通一下就躺地上了,灵活得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桑秋!爹!捞捞孩子吧,大家说你是人美心善见谁都捞的好npc,都不打算来救我的。”
他哭哭啼啼地:“我不想做局子的任务线,系统又不给我奖励......” 城管信了桑秋的话:“哦,也是,校服款式不一样。”
“你们早点回去吧,今天好像比较乱。”
他友善地提醒两人,回身把转校生拉起来,没让转校生继续在地上打滚撒泼,“至于你小子,不愿意去医院就算了,警局里有医生帮你看看伤,别这样乱叫折腾。”
转校生嚷嚷:“我没受伤!我血条满的!”
城管嘀咕:“看你这样子,也得去做个检查吧。”
听到这样的对话,桑秋才注意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向那名转校生。 粗略一看,确实只是一名普通穿着校服的转校生。 甚至嘴边还有点食物碎屑,手上还有小半块饼干没吃完,隔壁饼干店老板也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边。 乍一看,只是一个偷吃东西且没付款被发现的情境。 但仔细观察下来,其实很不对劲。 转校生的校服上除去刚才折腾弄上的尘土外,在衣角和脖颈的衣领处,都有着暗色的血迹。 就连裸露的手臂和头颅往下延申的耳后,都沾着或多或少干透的小血块。 这些不是普通的摔跤能沾染出的血迹。 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从生死劫难中活下来后,才能留下来的血液痕迹。 ......例如跳楼等。 桑秋攥紧了点把手。 “哥?”
顾星河没注意那些。
他光听到桑秋否认见过那些人,也没有要去帮忙的举动,就彻底放下心来,屁颠屁颠地给两个人的共享单车归还位置,现在才跑回来。 他顺着桑秋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转校生垂头丧气被城管带到车上的情景。 城管一面把转校生拉上执法车,一面教育他:“你个小年轻怎么搞的?下次别弄得这么吓人。”转校生:“你都说只是吓人了!我能不去警局吗?”
城管:“你这样子还是得去一趟,让公安帮你看看什么情况,怎么在外面弄成这样子......你又没犯法,怕什么?晚点你爸妈来赎你,就能回去吃饭了,顶多回家挨顿骂。”
转校生却低声说:“我哪来的家长赎我......” 他就来得及说这么一句。 整个人就坐上了执法车,车门关上,带着他往近处公安局的方向开去。 桑秋:“......” 他看向车辆离开的方向,喉头滚动,若有所思地想着那几句对话。 刚才的混乱发生于在市中心的商业街,执法车带上转校生,自然也是从这个地段的交通干道驶离。 也正因如此,车辆的尾气散去,市中心不同于往常的地方也就更加明显。 某处地面似乎有不同寻常的磕碰,在一些商业地段聚集的人少了很多,不少穿行的人面上的表情都不同以往。 “你在看什么?”
顾星河拉住桑秋,困惑地,“那个奇怪的人被带走了啊,哥。”
“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嘛?”
顾星河确认,“今天有给他带队吗?还是说和碰到那个家伙一样,也在校外和这种奇怪的人说话?”
他大概还是对[秋衡]的出现和茶言茶语难以释怀,说到[秋衡]的时候,虽然努力维持平静,但还是能听出话语中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又从帅气的男高中生弟弟,变得像是担心肉被抢走的小土狗。 桑秋:“没,我确实不认识他。”
他只带第一车队的人去礼堂。 尽管只是带了一小段路,也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大家的脸......但是也记得差不多了。 第一车队里没有这位转校生。 他在校外也没有和这位转校生说过话。 因此,说他和这位转校生的关系的话,那确实是毫无关系。 桑秋最后看了一眼警局的方向,跟着顾星河走进理发店里。 -- 虽然提前放学,但回到家里的时候,由于理发的原因,还是在黄昏时分。 两个人都剪短了一点头发,顾星河剪短地尤其多,几乎成寸头了。 摸起来手感毛绒绒得刺手。 相对于只剪短了一点,勉强达到学生会扣分标准以上的桑秋,顾星河确实是剪短太多了。 “剪短一点比较方便,”顾星河啪啪地切着西红柿,一本正经地,“就可以少去几次理发店。”
他把切好的西红柿装盘,送到桑秋手边。 桑秋接过这盘西红柿,看着火候倒下去,翻炒数次后,加入煎好的蛋块。 蛋块浸泡在西红柿液下,和变得软乎乎的西红柿混在一起,逐渐染上蔬果的酸甜口味。 桑秋把锅盖盖上,焖煮一段时间后,倒出来装盘放在桌上。 今天太晚了,两人都没精力去菜市场买菜,干脆直接回来,拿冰箱里剩下的菜随便炒了个西红柿炒蛋。 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当地电视台的女主持人慢悠悠地播报:“......今日,关于店铺老板举报的某高中的学生在江市商业街群聚事件,以及后续不明血迹的缘由,警方正在采取监控调查中......”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桑秋反问道:“那我呢?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剪得像你这样短?”
顾星河毫不犹豫:“当然是因为哥你这样的长度最好看!”
桑秋:“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还具有这种审美了。”
顾星河就开始嘿嘿地傻笑。 小土狗确实没什么审美。 但是就他哥方面,不需要审美加持,顾星河凭记忆就知道桑秋什么样子最好看。 “你头发剪短一点点,就完全是优等生啊,”顾星河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以前你这个发型的时候,最多人看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对了,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对谁都很好说话,搞得很多人都黏上来。”
桑秋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了:“有吗?”
“有啊!”
顾星河握紧拳头:“那时候只是路过警察局,你都会被迷路小孩抱住腿不放.......明明我才是你弟弟!”
他这么说着,桑秋倒是想起来一点以前的事情。 抛去不想再回忆的部分,似乎是有这么一段经历,经常被警察局嗷嗷大哭的幼儿园小孩冲出来抱住,大喊哥哥然后不放手。 星河就会抱着篮球,鼓着脸想把他拖走。 “谁让你总是会被小孩子哭的样子打动,然后停下脚步。”
顾星河说,“明明那时候,我们爸爸妈妈也不怎么回家吧......啊。”
说到一半,正是激情洋溢的时候,顾母的电话打了进来。 顾星河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妈?”
“放学了吧,”顾母的声音温柔,但也不失大家长的威严,“有没有开始写作业?”
顾星河的话一下就软了下去:“刚吃完饭啊。”
桑秋看了一眼,安静地去厨房洗碗,给母子俩留下充分的讲话空间。 厨房的隔音并不好,也没有隔离的门。 就算扭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流水声下,母子俩公放的聊天声也清晰可闻。 顾母的声线,是非常柔和的声音,其实本人的外形也是美丽温婉的。 在带着不懂事的顾星河,和桑父重组家庭时,顾母也是柔情似水,对待自己的孩子和桑秋都很温柔,致力于做一个好母亲。 只是她太想做一个好母亲,却又没什么做后妈的经验,反倒导致她对桑秋客气得过分,对顾星河才有母子的温情和斥责。 家庭成员间的客气,并不会随着时间改善,如果不加改进相处方式,他们的相处只会增生间隔,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但是当顾母发觉的时候,已经是两夫妻不太和谐的时候。 夫妻间的矛盾比继母子的矛盾更大,再加上经济问题,让他们时常外出出差逃避问题,于是这份客气与疏离便常年累月地保持下来。 桑秋看了一眼手机。 微信上安安静静,并没有人找他。 通话记录也是一片沉寂,最近的通信记录只有标红的诈骗电话。 他于是看了眼时间,擦干净手,重新去门口穿上外出的运动鞋。 “哥?”
顾星河一眼就看见了,忙把电话麦克风静音,“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桑秋扶着门把手:“这个点应该有打折,我去超市看看。”
顾星河当即道:“我也——” 一句话还没说完,顾母那边又继续叨叨起来,等顾星河的回复。 桑秋笑了下:“你先打电话吧,别让妈等急了。”
他走出玄关,把房门轻轻带上。 桑秋在门口站了一会,最终下楼迈开腿的方向。 却是离家里最近的超市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