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马车停下了,只听丹砂在外说着,“小姐,陆府到了”
“阿姐,到了,快醒醒”星乔将棋盘归置好,挪到姐姐跟前,摇着姐姐的手臂 孟音睡眼惺忪的看着妹妹,“这就到了?”整理好衣物发饰,一道下了马车,一行人向府内走去,正巧与陆小公子陆文玉撞上,星乔看见陆文玉迎面走来,不由得眉眼弯弯,
陆文玉一眼看到昨日的妹妹,星乔无声地叫了一声“阿兄好”,陆文玉觉得耳根微微发热,手在不经意间捏紧衣角,忙移开眼睛,双方见礼后,陆文玉吩咐管家领着二人去学堂,自己则快步往前走,活像后面有狼群追着...... “陆管家,国子学学子不是要住学舍的吗?陆公子为何可以住在府上?”星乔看到跟在后面的随从手中拎着的笈囊,状似无意的询问着,
“小小姐有所不知,太学到了秋凉之际,有为期一个月的授衣假,今日正好期满”管家面带微笑,微微躬身,边引路,边回答 星乔想起自家兄长说过授衣假,也是今早刚走的,不由面露尴尬之色,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一见到他脑子都不转了”,好在听到的人不多,不然这脸都丢尽了,只见姐姐扭头笑了起来,能看到肩膀一颤一颤的,星乔趁着人不注意走到姐姐旁边,伸手戳了戳,压低声音喊了声阿姐 “不笑了”孟音做出口型, 走过穿堂,两边是抄手游廊,尽头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转过插屏,看见三间小厅,厅后就是正房大院,皆雕梁画栋,布景错落有致,继续向前走着,很快到了学堂, 星乔略微看了一眼,坐在左边第一排穿着檀色衣衫的是兵部尚书的独子顾长庚,右边第一排坐着的是郗国公幼女张九畹,目之所及,都是京城的贵子贵女。 见此情景,星乔思索着祖父刻意安排下的深意,结合昨夜赤箭在祖父书房外听到的,一切好像变得再清晰不过了...... 夫子还未到,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屋中众人看着有人来了,都转过头来 “昭昭,玄玄”只见高声说话的那女子脸如白玉,颜若朝华,身穿朱红色的大袖襦裙,乌黑的发髻上装点着几支金钗,原来是晋州王刺史二女王稚容,“我们几个方才还在讲你们何时才能到呢”亲亲蜜蜜的彼此说笑着, 这时门外夫子进来了,屋内马上安静下来,各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星乔拉着姐姐寻了个位置,王稚容坐在两人前排,快速写好一张小纸条往后传, 星乔偷偷的把纸条放在手心里打开,“夫子是已致仕的太子太傅,就连父亲也嘱咐我此次机会难得,让我务必好好听讲” 星乔面上不显,心里想着陆府的面子竟这般大。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再亲民,在止于至善......”在半个时辰里,对儒家经典进行了研读, 这还未结束,之后半个时辰则是由国子监博士教授书法,“书学小道,初非急务,时或留心,犹胜弃日。凡诸艺业,未有学而不得者也。”虞博士出身于书法大家,自幼学习书法,与此道上颇有心得,与陆府更是甚有私交,能多培养在书法一途上有造诣之人是自己的幸事,
“请诸位自行选择临摹何人字迹,下学时交上来” 星乔看着面前厚厚的拓本,认真翻阅、仔细比对着, “取其发丝的笔迹谓之白,其势若飞举者谓之飞。”大晟历代帝王多擅长飞白体,自己已练了多年的簪花小楷,现今临摹交上去岂不是欺负人,也失去了再学的意义了,看这飞白体笔势飘逸,顾盼生姿,与自己新画的那副雨后秋棠图十分相称,正好阿兄生辰将至,可以当做贺礼。
课程结束后由助教将课业收好,又到了乐理课,星乔向朱砂眼神示意,朱砂会意从外间取来独幽,正在低头调试琴弦之时,原本安静的课堂突然嘈杂起来, 星乔抬头就见一女子,她容貌并不是十分出色,却让人觉得很舒服,身段也是窈窕,随着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又发现她的嗓音有空灵之美。 “陆家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晚辈本不该也无权对如何办学有所置喙,只是学生不知何时教坊司乐籍也可以教导官宦子弟了”只见左边隔间一男子站起来对着那位应是陆府安排的管事,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面露窘迫,局促的抓着自己的衣裳。 “沈中官,让您受惊了”另外还吩咐下人端些热汤茶点来,管事点头哈腰的举动让星乔怀疑女子的身份, “宋公子,先帝设内教坊,隶太常寺,这位是教坊中官,掌俳优杂技,乐理也是得太后娘娘赞赏的,家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请来,此事宋大人也是知晓的,若宋公子不欲留下,好走不送。”陆管事虽恭敬,话语之间却好似未将宋公子放在眼里
“你,”那位宋公子被噎住了,心里直冒火,陆府一个小小的管事也敢反驳自己,“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你不过是一个奴才,谁教的你这样和本公子说话” “宋璟,慎言”坐在前排的公子站起来拉住他,隔着木画屏风,这位公子身姿挺拔,脸部轮廓分明,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 “陆管事,我等自是能体谅陆学士苦心,久闻陆学士待人宽厚,从不仗势欺人,并且御下极严,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让人钦佩” “噗”星乔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人可真有趣,陆府管事话未说错,却让宋璟乃至他的父亲太常寺少卿损了面子,可他这一句反讽的话,提醒了在场的人方才陆管事言行失当,接下来陆管事若不道歉便是坐实了有轻蔑太常寺少卿之意,若道歉...环视四周都是丫鬟仆婢, 陆管事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原以为都是半大的孩子,稍一恐吓要么被吓住,要么自乱了阵脚,比如这位宋公子若一气之下回了府,那不敬师长的帽子必定是摘不掉了,还可能得罪陆府,到时即便自己说错了话,也无关紧要了。谁成想卫国公府世子竟站出来了,顿时额头上冒出来细汗 “世子殿下、宋公子见谅,是我陆府招待不周,致使下人冲撞了诸位,既是祸从口出,来人,把他拉出去掌嘴五十,再赶出府去”先前领着星乔来的陆管家匆匆地跑进来说,随后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就进来将其拖了出去,院子里不时传来巴掌声和求饶声...... “沈中官,太后娘娘那边有旨意,传您即刻回宫” “好,劳烦您了” “大司乐,交给您了”陆管家身前的男子看起来颇为年轻,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着一件银灰色长袍,外罩同色系的纱衣,走动间衣袂翻飞,好一个俊逸出尘的琴师。 站着的宋璟眼神缓和下来,卫朔目光微转,都是世家子弟彼此相识,认出来这新来的琴师是荥阳郑氏家主的幼弟,不喜权争,唯爱游山玩水,擅奏七弦琴,也长于作曲,二人对这次的·师父是敬佩的,也就坐下不再说什么了。 放堂后,由府中嬷嬷带着去膳厅,“阿姐,今晚酉时江娘子教习舞艺,晚膳怕是不能好好用了,我们午膳多用些”星乔第一个走出学堂,牵着孟音碎碎念 “什么?今晚吗?柳月研制了个新的蔻丹样式,本打算晚些时候回去试试呢,看来得改天了”想起自己还不太熟练的绿腰舞,孟音在心里哀嚎 “蔻丹什么时候都能做的,等会午休还有一个时辰呢,足够了,不过江娘子可严厉,阿姐的绿腰舞若是跳得不好,别说五日一休了,恐怕得十日才能一休了”星乔看着姐姐沉重的脸色,颇带促狭的语气说着, “好啊,玄玄长本事了,开始打趣我了”孟音追着她就要咯吱咯吱她,一个躲,一个追的。 到了膳厅,各式菜肴已经上齐,大家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星乔吃着吃着就很想与大家说话,但是环顾四周,只能将想说的话咽回去。正喝着碗里的汤,余光看到一直未说话的小郎君手拿着什么,抬眸一看顿时眼前一黑,他拿着一只烤羊腿塞进嘴里生啃,就这样用牙剔下了羊腿上的肉,此情此景自己只能捂住脸偷笑。 “外面落雨了,刚才来的路上看见有一处庭院,四面环水,正应了那句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不如我们也试试前人围炉博古,想来人间清旷之乐,不过如此。”“好的呀”孟音和王稚容都是喜欢热闹的,倒是极为赞成。其余的人,无论是像顾长庚这样端方持重的,还是像宋璟这样毒舌调皮的,遇到一个讨喜的小妹妹,也不舍得拒绝,很快也同意了。 坐在水榭的圆桌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学子们一边吃着茶,一边说说笑笑, “你们会玩投壶吗?”
星乔第一次和这么多小伙伴们相处,不像往日投壶只有阿姐阿兄,
在其他人的眼里,就看到星乔激动地小脸通红的样子,宋璟勾唇一笑,装作一脸疑惑盯着星乔 星乔对着身后的朱砂眨眼,让她去将壶和箭准备好, 投壶的礼节很多,幸好当时自己有细心去记,终于有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了“首先再开始投壶之前呢,主宾之间要请让三次,再令乐工奏乐,最后两人依次投壶,将八只矢投完,为一局”星乔自学了投壶以来,极少赢过,正好这些人都不会,那自己赢得几率岂不是很大, 看了几圈,只有宋璟瞧着是个呆的,“宋家哥哥,不如我们先打个样”其他人也看出来了这是要挑软柿子捏啊 “行啊,既是比试总要有个彩头吧”宋璟完全不带怕的,自己自小习武,不说百步穿杨,寻常狩猎也是十发九中的,看这次不让她出出丑 “那输的人就表演才艺,舞剑,弹奏,书法,绘画皆可”就这样达成了一致 “你先来吧”二人互行揖礼,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竟不分伯仲,最后一回,星乔保持着往日的水平未投进,遂输了, 星乔看着宋璟冲自己贱兮兮的笑着,“他居然炸我,他...莫生气莫生气”星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输了,就给大家跳一曲绿腰舞吧,可以劳烦宋家哥哥奏曲相合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会被拉下水,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宋璟梗着脖子气急败坏的用眼神表达着 “我这个小女子最是记仇,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星乔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两人用意念来回交锋。 二人对待自己的本事都同样尊重,女子节奏由慢到快,舞姿变幻奇巧,轻盈柔美,男子抚弦,所奏乐曲与舞姿相合,配合巧妙,一舞作罢。在场之人皆露出欣赏之色。这时门外传来侍女催促的声音,众人忙结伴前往学堂, 傍晚下学后,星乔拉着姐姐一个一个告别“明日见”,最后一个是中午用膳时生啃烤羊腿的郎君,他是怀化大将军之子薛讷, 星乔走至他跟前“明日见,我家厨子肉食做的极好,有一道光明虾炙,是用新鲜的活虾烤制而成,明日我带一些给你可好” “多...谢...”薛讷眼睛忽闪忽闪的,露出明媚的笑容,就从星乔旁边走过去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