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祈求漫天神佛,以命换命,现在神佛没有要他的命,只是夺走舒晚的记忆,就让她醒了过来,是一桩划算的买卖。虽然这么劝慰着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季司寒还是止不住发笑,就好像自己这十几年来,经历过的,不过是一场奢望的美梦……望着那张消瘦憔悴的脸,以及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有他苦笑的样子,舒晚的心脏,越缩越紧,揪成一团,让她很不舒服。她以为是心脏引起的,抬手按了按,异样的疼痛感,很快消散下去,这个时候,宋斯越也趁机推开她另外一只手。“晚晚,你的丈夫回来了,跟他好好聊聊,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见宋斯越转身就走,舒晚有些焦急的,喊住他:“斯越,你别走,我不认识他,留我一个人,我害怕。”
我害怕。三个字,钉在季司寒的心脏,钉得死死的,连动都动弹不了,只能任由那颗粗壮的钉子,一点一点穿透心房,再一点一点要他的命……仍旧保持着撑在病床上姿势的男人,在静默许久后,垂下浓密眼睫,凝着身下满眼充斥着畏惧的女人,“你怕我?”
舒晚不是怕他,是怕陌生感,可这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便选择沉默,甚至将求救的眼神,放到宋斯越身上。从前季司寒没有见过她是怎么爱宋斯越的,只是在睡梦中,听到她喊他的名字,现在亲眼见到,季司寒突然失去所有的信念。撑在床单上的手指,收拢至掌心,当指甲划破肌肤,流出丝丝鲜血,季司寒才压下疼痛,缓缓直起身子……他有些难堪,又有些绝望的,看向宋斯越:“既然她怕我,那你就留下来陪她,我……先走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忽然湿透了,也许是怕他们看见,季司寒强撑着膝盖发疼又站立不稳的身子,扶着墙壁,转身离开。望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舒晚的心脏,又疼了起来,这一次,能深刻感觉到,是为季司寒而疼,但是……她抬眸看向面色沉重的宋斯越,感觉是没错的,她能确定,自己爱的人是宋斯越,总不能记忆倒退,感觉也跟着退吧?舒晚搞不明白,神经都跟着分裂起来,“斯越,你能跟我说说,我跟他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宋斯越收回视线,看向一脸迷茫的舒晚,“你跟他之间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但你很爱他,为了他,可以豁出性命。”
虽然舒晚不敢置信,却没有反驳宋斯越的话,只道:“我现在没有爱他的感觉,我只感觉到自己很爱你,所以斯越,不论什么原因,导致我们分开是,只要你还没放下我,那我们都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靠在病房外面墙壁上的男人,听到这句话,连日来操劳奔波的消瘦身子,像一张纸一般,被风一吹,就禁不住寒意,竟然不受控的,忽然发起抖来。苏青、苏泰看到自家总裁快要碎掉的样子,忍不住跟着心疼,因为着急见夫人,季总连大衣都没来得及穿,下车就冒着风雪跑进医院,结果……夫人忘记了他,只记得宋斯越,也只爱宋斯越,可是,他们的季总,该怎么办,难道这些年来的相爱,要因为一场失忆,全部化成泡沫?里面的宋斯越,拉开了病床前的椅子,似乎要跟舒晚说什么,但季司寒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提起凌乱又站不稳的步子,摇摇晃晃往医院外面走去。苏青、苏泰想跟上去,就见季司寒抬了手,两人便知道,他想自己静一静,也就止住了步伐。季司寒强撑着疼到快要碎掉的身子,扶着墙壁,一步又一步的,狼狈走出医院,外面的雪,比来时要大,不过一瞬的功夫,就盖住冰冷的地面……他站在医院门口,仰头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突然觉得自己无比的孤独,这种孤独,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他难以承受到,眼前一阵发黑……高大挺拔的身子,笔直往后,轰然倒在雪地里,纯净洁白的雪,像芦苇花一样,飞飞扬扬,飘落下来,落在男人绝美无暇的脸颊上,再一点点融化开来。倒下去的男人,明明只穿着单薄西装衬衣,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冷,也许是心里够冷了,故而身体上的冷,微不足道吧。他在意识彻底溃散之前,紧紧凝望着漫天的白雪,在心里说,舒晚,我有点撑不下去了,如果你想起了我,而我又不在了,那请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