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名的罗兰素,另有一盆花,是以一块圆润的原石精雕成花盆的青鸾花;往右边看,是浮着一层紫色雾气的紫湘花,花盆的边角上也是用一串细碎红色玛瑙石相崁而成。台下一排排香气迷人的花君子,花形千姿百态,或高或矮的枝杆,似跳舞的美姬,每一盆都标好了底价,只待意中人。真正值钱的东西,还是每一盆花卉附带的培育手册,手册里详细解说了某一种花卉的整个培育过程,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相当于是花卉的培育秘诀。大厅里坐满了人,为了三天后的百花宴,同时,也为了得到可供观赏的花卉,众多富商们争抢着报价,很快地把那一排排的花君子一抢而空,接着,才开始大赛上得了前三名的花卉报价。这时候,隔壁包房里被窗帘遮住的一角有人撩了起来,她听到一个声音说到“主人,那盆玉白真有那么好吗?”
“是的。那盆玉白养得几年,大概可以作一个抱枕,清心益神,香气纯净。”
那个声音很温和,平平淡淡地说着,可燕纯夕的心里却惊得翻了天。这个声音不就是那天在小溪边听到过的吗?当时,她迷迷糊糊地晕在马背上,旁边有个黑衣人问他的主子,是否杀了她,那人坐在马车里回答了什么听不清楚,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就是这个温和,如沐春风般的声音。他们真是越琪国的人吗?显然,这些人不是什么商贾之类的人。一般的富商,怕的都是遇上强盗掠货,哪有无缘无故杀人的呢?而且,她只是站在冰窖门口的旁观者。“这类花种非常的稀少,能培育成如今这样实在可嘉。那一块镶在花盆一面的田黄玉也是价值不菲的宝玉,想来养花的主人定是考虑好了才换的盆,只有此花才配得上这样的装饰,可见那人是有远见的。”
“可它要价太高了!”
窗边的人惊呼道,与此同时,窗帘放了下去,里间的声音变得模糊了。那个花盆是燕纯夕给李盈盈提出来换的。当时,大小姐并不十分看好这盆玉白花,觉得以前也养过此类花,成活率太小,养活不到几日就死掉了。燕纯夕明白那是培育的方法出了问题,劝说可以试着把它养活。上了花赛玉台上的几盆花,也是经过燕纯夕精心思虑过后换的盆,确定了参赛的花种,一年的时间全都赴在了培育上。那几个构造精美的花盆,是李盈盈从别国的行商手中高价收来的,再通过秀衣坊旁边的烧窑铺子细细打磨,镶上宝石和明珠,又放于王府的花房中泡于泉水中冷却多日,直到去掉材质中的火气才拿来使用的。这一次,她们只拍卖了玉白和罗兰素,其它的花君子都留在了王府。大厅的报价声一直未中断,玉白从一万两白银的底价冲到了十万两白银。燕纯夕听得张口结舌,她偷偷瞅了一眼这个包间的另一边,那里是丞相府的包间,李玉莲就坐在那边,一次都没有走过来。李盈盈也不在乎李玉莲的花能拍卖多少钱,她知道李玉莲心里是恨上、了、她,居然把小花魁的头衔给她抵掉了,如今汩尔城谁不知道亲王府中的大小姐得了大赛的第一名,那盆玉白花高高在上地放在台前,看得她两眼发怵,她似乎没有这样失去过信心,刚才进包间之前,她花了一大笔钱,支使着人去办事,只等拍卖会的事结束就见成效。拍卖场上其余三盆花,底价到了二万两白银之上,场中有一个富商要走了紫湘花,那人穿着红池国的服饰,头上又奇怪地插着几支羽毛翊,顔色鲜艳,衬托着一双锐利的眼眸和一身紧实强健的肌肉,跟二皇子阿启相比,多了几许风尘的味道。燕纯夕不认得这个人是谁,但坐在他身边的许多商人,都知道他的大名,他就是红池国有名的大富商史禾。史禾本来是冲着阿启的那株千叶红来的,可惜他不但没见到千叶红,还听闻了阿启中毒的内幕。燕纯夕真想知道哪些人买下了名花,从她听见隔壁的耳语之后,心里就失去了宁静。当玉白的报价冲到了十万两白银时,厅内只剩下隔壁包间里的人和对面一个包间里的报价声了。李盈盈微微地感到有些诧异,与燕纯夕一起望向对面的窗户。那个窗户也关得严实,只是从里边不断地有人递出单子来报价。玉白最后被对面的人以十万二千两白银购得,其买主一直神秘莫测,并不现身出来。众人意犹未尽,一片哗然。不过,厅内的气氛还好,喝茶的喝茶,谈天的谈天,并不依拍卖的结束而冷场。燕纯夕又听得隔壁包间里的几个人站起来,须臾,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不知那人为何坚持到后来却突然放弃了。再看拍卖场上的其它三盆花,分别以五万两,三万两,二万五千两拍了出去。紫湘花是史禾买下来的,罗兰素则是被一个恒国的商人买下,青鸾花被朝升国的商人收于手中。在拍卖场上,大家表面都彼此相让,实际上是明争暗斗,花价就这么一步步地抬高,直到争无可争为止。燕纯夕努力地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情,盘算着,要是有一盆罗兰素和十几盆花君子都卖掉,那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她能在其中分到三分之一的钱,便能轻轻松松的开一个花店,再买下一处小农庄,置几亩薄田来种花。不动声色地捏了一把怀中的字据,燕纯夕喜上心头,刚才被那声音打乱的心境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那些黑衣人只是把她当成了蝼蚁,以为可以随意地喊打喊杀,而她的小命,此时却紧紧地拽在自己手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开心啊!不过,季崇离说起的四盆花一定有过人之处,一定是特殊的存在,跟夺得名次的花有所区别。越琪国的国君司马靖手中还存留着一盆花,想必他比谁都想得到另外三盆花。司马靖要是派人寻找奇花的下落,也一定不会放过四大国的境内。大厅里坐满的各国富商,他们的背景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谁知哪个人的背后不是皇室中人,或者直接受命于他们的国君,只要在拍卖会场上发现可能是四花之一的花卉,再多的钱财也会砸下来。依照燕纯夕看来,玉白就是一盆了不起的花种,只是美美从未说过这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再美的花,少了几百年的精气,就不会是真正的仙花。那四盆花到底是如何辨别的,却是她心里最迷惑不解的地方。“小姐,我们走吧!”
喜儿说道,一边和冰儿收拾东西,又打开房门,迎着李盈盈出了包间。燕纯夕移步在李盈盈的身后,见李玉莲的那间包房里也打开来,有几个人走了出来,雨丞相并不在其中,陪着李玉莲看拍卖的人是王府内院的贴身奴婢,就连陈方和彭力都没有到场。李玉莲看了李盈盈一眼,俏脸上露出一丝柔弱的笑,上前两步说道:“姐姐,今年是姐姐得了大奖,还不曾向皇上提出心愿吧?”
李盈盈心里冷笑了一下,礼貌地应道:“妹妹,怕是让你伤心了!大姐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绩,得一个好处就够了。明年的花赛,还看妹妹的努力!”
“姐姐太客气了。明年一定还是姐姐夺得头冠,既然有了养花的好手艺,妹妹再怎么学,也是赶不上姐姐的。”
“那就未必了。府里的两个大花匠,不都是妹妹在使唤着吗?”
李盈盈说完,冷哼了一下,转身拎起一身娇黄的衣裙,款款地下了楼。身后的李玉莲似被噎住了,那条淡蓝色的裙边不经意地扫过楼角,整个人顿了一下,才跟着走下楼来。这时,有拍卖中心的丫鬟前来引路,并热情洋溢地拉着她们直往柜台前结帐。两人把换得的银票各揣于怀中,一前一后地出了大门。喜儿跟冰儿面面相觑,急忙跟上去。两个大丫鬟对李盈盈跟燕纯夕之间的交易,感到有些不适应。她们呆在王府里,自认从小就是丫鬟的命,连陈方和彭力两个大花匠的月薪加起来都比大管家的还要多,他们也是有酒有肉吃饱就满足了,只要名声不受到威胁,出了王府靠着手艺吃饭,自会有人来请,可他俩也不敢说那句夺魁的大话。燕纯夕的事情要是成了,就能从大小姐那里赚得一生都花不完的银子,再瞧瞧身边的小花奴,那份暗自得意的神情,喜儿直觉平时真是看走了眼,冰儿有些不服地气恼着。原来,这人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喜儿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思索,而冰儿气恼了半天,低下了头去暗自思量。“喜儿姐姐,小人先行一步。”
燕纯夕说完,见喜儿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尚品阁,找她乘坐的马车去了。回到车上,燕纯夕记得先前从喜儿那里讨来的香糕还未吃完,便又打开点心盒子嚼上了。接着,其他的小厮三三两两地上车来,车上放花盆的地方搬空后,显得宽敞起来,众人兴高采烈地谈着拍卖会上发生的事。当然,其中最为高兴的人是燕纯夕,她终于看到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李盈盈和李玉莲分别走了出来,各自坐上了前面的两辆马车,只等车夫扬鞭起驾了。这时,她身前的马匹骤然受惊,拉起这辆无人驾驶的车子,发狂地冲向前方,一瞬间越过了前面停靠着的两辆马车,直接往护城河的方向冲去。车旁有许多的惊呼声,跌倒声,人群拥挤而发出的撞击声,场面一片混乱,那辆车子离大河边越来越近了。燕纯夕晕头晕脑地看见河水泛起的金光,水晃得人眼花撩乱,眼看马车就要冲进大河里,车上的几个人都吓白了脸,抱头的跌倒,说不出话来。她想,这一下小命真的玩完了。就在这时,半空中飞来一条白色绸带捞着她,一股熟悉的清香夹在空气里飘来,她不可逆转地落到一个人的怀里,那个怀抱还有着浅浅的温度。“没事了。”
耳边一个声音说道,仍旧是初遇时的情形,只不过这次是从马车上被救,而上次是在飞奔的马匹上。燕纯夕瞪大眼,望着那人的模样。炎莫行紧蹙了一下眉头,淡淡的又说道,“怎么每次都遇上你,你就这么倒霉?”
燕纯夕又急又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总是处于危险之中,急喘了几口气,答不上话来。那辆马车已急坠到大河里,马儿与车子之间的绳索早已崩解开来,其余人在大河中扑噜了几下,就被奔涌的河水冲走了。她回过头,看见远处的大小姐脸色苍白无力,大街上的人流像受惊的兔子,到处乱跑,唯恐避之不及。在第二辆精致的马车上,李玉莲撑开轿帘,探出头来向这边远望。燕纯夕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有点傲气和失落的样子,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李玉莲看见燕纯夕就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后,并未落入河中。这一次,她请来的是玉刹阁的人,没想到失了手,留给她的是一道飘渺的白影,如风飞走。“庄主,小夕多谢了。”
燕纯夕的声音有点嘶哑,刚才的紧张和看到事实背后的阴谋,她不知该说什么好。“那盆花,我买下了。”
炎莫行轻松地说完,随意地理了一下没有褶皱的白衣,转身上了一匹飞奔而来的快马,如一阵云烟般地走了。玉白!原来对面包间里的人是他!燕纯夕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在尚品阁的大门前,一辆紫檀色的车子随后也离开了。路边只剩下站在车旁的李盈盈,呆望着燕纯夕一步一拐地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