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冷气十足,喻泽川昨天加今天接连淋了两场雨,回来又穿得单薄,不发烧才怪。陆延只感觉自己怀里抱了块烧红的炭,除了烫手还是烫手。
他垂眸摸了摸喻泽川的额头,再次确认对方是真的发烧了,环视四周一圈,发现没有别的房间,只能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卧室,俯身安置在了里面的大床上。 喻泽川呼吸沉促,烧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那些字句模糊不清,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都含着挥之不去的恨意: “滚……别过来……走开……”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喻泽川的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像是要活生生掐死谁,最后却又忽然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他浑身肌肉紧绷,不安颤抖着,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没人知道那五年的监狱生活给喻泽川这个天之骄子带来了怎样的改变,让他连晚上睡觉口袋里都必须藏着一把刀,就好像黑暗中随时会有人忽然扑上来对他进行一番拳打脚踢,留下比脸上还深的伤疤。 陆延站在床边,看着脆弱陷入被子中的喻泽川,忽然若有所思对系统开口:“你说……如果我现在杀了喻泽川,存活30天的任务是不是很容易就能完成?”但未等系统开口,他就缓缓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不,不行……” 这个计划太蠢了。 喻泽川如果是孤身一人,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但外面现在还有一个薛晋,喻泽川一旦出事,对方很快就会察觉。 一个月,时间太长了,陆延不一定能躲得过警方追查。虽然这里是个游戏世界,但坐牢一定不怎么好受,看喻泽川就能看出来了。 “还是当个守法公民吧。”
陆延笑着道。 他转身离开卧室,在客厅里仔细翻找,最后找到了一个家庭药箱,虽然不大,但基础药品都一应俱全。 喻泽川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恍惚间只感觉有谁掰开自己的嘴巴塞入了什么东西,他尝到药片的苦涩,反应剧烈地想吐出去,后者却早有预料似的,直接捏住他的下巴用玻璃杯喂了些热水进去。 喻泽川的喉结控制不住滚动,药片顺着咽入了食道,但身上还是烫得惊人。 陆延总感觉这种情况应该打电话送医院了,但思及喻泽川行事隐蔽,应该不喜欢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动,只好打消念头,接了一盆温水帮他擦身体降温。 脱衣服的时候,床上躺着的喻泽川明显非常不配合。 他因为长得好看,刚进监狱的时候就被几名犯人给盯上了,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都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像疯狗一样要人命,打不过就咬,一口咬下去连皮肉都能硬生生撕下来,别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看见他都吓得绕道走。 陆延先是把手伸进喻泽川的裤子口袋,找到里面藏着的折叠刀抽出来丢到地上,这才半跪在床边,按住对方乱动的身体,三两下拽掉了喻泽川的衣服。 也没全部脱光,还留了条裤子。 喻泽川哪怕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一阵耻辱,他呼吸急促,拼命推拒着陆延的动作,声音惊恐不安:“别过来……滚……都滚开……” 陆延收回手,用毛巾擦了擦喻泽川满是冷汗的脸,他眼眸微垂,睫毛打落了一片浓密的阴影,低声安抚道:“别怕,我只是帮你擦擦汗。”
陆延没有恶意,周身的气息沉稳而又包容,喻泽川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这点,挣扎的动作渐渐弱了下来,他闭目把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牢牢包裹在被子里面,好像这样就能隔绝外界那些伤害。 陆延反复帮他擦拭着身体降温,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倒在客厅沙发眯了一会儿。 喻泽川病着,现在应该没心思杀人,所以他睡得很安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挤进窗帘缝隙,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喻泽川眼皮上。他艰难动了动眼珠,从昨夜泥泞的梦境中挣脱而出,缓缓睁开了双眼。 尘埃在光线中跳动。 入目就是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熟悉的衣物,桌上摆着药箱,旁边还有一盆凉透的水和两三条毛巾。 喻泽川只感觉头痛欲裂,昨夜的记忆纷纷回笼,却又并不真切。他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身,薄薄的空调被从身上滑落,皮肤接触到冷空气控制不住缩了一瞬,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 喻泽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他“哗啦”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短短几秒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昨天明明把陆延锁在了房间,怎么自己会躺在床上?! 陆延人呢?跑了? 喻泽川思及此处,立刻从衣柜里抽出一件衣服套上走出房间,准备想办法把人捉回来,然而在经过沙发时,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躺在上面,脚步就此顿住—— 陆延没跑,大门用密码反锁了,他压根也跑不出去,还不如躺在沙发上睡一觉。 沙发险些容纳不了男人修长的身形,陆延只有侧躺着才能睡下。他的皮肤比常人多了几分苍白,这也就使得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不难看出昨天一夜没睡,伴随着轻浅的呼吸声,俊美的面容难掩疲惫,却又无端让人心都静了下来。 喻泽川的记忆仅仅只定格在昏迷的前一秒中,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思及房间里散落的药品和毛巾,不难猜出陆延照顾了他一夜。 为什么? 喻泽川有些惊疑不定。他缓缓走近沙发,目光落在陆延的眉眼处、鼻梁上,最后是微微抿起的薄唇,脑海中无端响起了那天对方在出租屋里说过的话: “喻泽川,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
暗恋? 喻泽川起初对两个字嗤之以鼻,但陆延这些天的表现却又在动摇他的念头。他缓缓弯腰,从未这么认真打量过一个男人,毫无疑问,陆延的面容要比蒋博云出色太多,但喻泽川搜寻着自己前半生所有的记忆,却没找到有关陆延的任何片段。 对方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没能在喻泽川脑海中留下任何涟漪,现在细想起来,连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 喻泽川皱了皱眉,隐隐感到几分不合理。他看见一缕发丝从陆延额头悄然滑落,有些许刺入眼睛,指尖动了动,没忍住抬手想替对方拨开,谁料手腕忽然一紧,视线天旋地转。 “哗啦——” 陆延压根没睡着,他将喻泽川反压在身下,眼眸微垂,藏住了里面深深的笑意:“真难得,我还以为你又想杀我。”
喻泽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便是暴怒,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陆延,你敢骗我!”
陆延一时不妨,被他的膝盖顶到了肚子,不由得低低闷哼一声,喻泽川见状下意识顿住动作,随即感觉身上一沉,陆延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肩上。 陆延把脸埋在喻泽川颈间,过了几秒才平复好疼痛。他皱眉低低喘了口气,尾音懒洋洋好似一把钩子:“喻总……” 他笑了笑:“你差点害得我断子绝孙。”
喻泽川昨天刚刚发过一场高烧,他分不清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男人沉重的身躯就压在胸口,滚烫的温度似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耳朵烧红,心跳狂乱。 “滚下去——” 喻泽川咬牙呵斥,声音细听有些发颤。 可陆延一动不动,他就像嗅到血腥味的恶狼,终于在生病的喻泽川身上找到一丝薄弱裂口,落井下石,见缝插针,试图狠狠钻入他的心脏。 该怎么从一个绑匪手中活下来? 你不用爱上他,但他一定要爱上你。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更稳固的东西吗? 不,没有了。 陆延贴近喻泽川的耳畔,灼热的余息裹挟着刻意压低的嗓音,每个字都像掺了致命的毒药:“滚下去?”
“喻总,你真让我伤心……” 陆延微凉的指尖缓缓拂过喻泽川右脸那一道狰狞的疤痕,牵引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后者控制不住颤抖一瞬,红着眼眶恶狠狠瞪向他:“陆延,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怎么不信。 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 陆延笑着摇头,眼中是喻泽川看不懂的深意,他此刻像极了蛊惑人心的恶魔,一字一句低声问道:“喻总,你说,我哪里不如蒋博云?”
“脸不如,还是身材不如?”
陆延用指尖温柔摩挲着喻泽川侧脸的伤疤,忽然在上面落下一个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后者震惊挣扎,却反被他用怀抱禁锢得更紧,密不透风。 “我对你比他对你更好……” “我爱你比他爱你更深……” 也许情话半真半假,但不妨碍他们共同坠入地狱。 陆延紧紧贴着喻泽川的右脸,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那条伤疤的起伏和走向,轻轻偏头摩挲了一瞬:“你不是想报复蒋博云吗?我帮你怎么样。”
喻泽川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失神看向对面墙壁上的碎镜装饰,面容俊美的男人从身后将自己亲昵抱住,下巴就抵在自己肩头,笑意温柔恶劣:“你猜,我们如果在一起了,蒋博云会不会气炸?”
大概会吧…… 陆延深情低头,吻了吻喻泽川脸颊上的伤疤,然后和他一起看向对面的镜子,低声蛊惑道:“喻总,你看我们多相衬。”
你看,我们多相衬。 喻泽川盯着镜子里自己破损的面容,在心中摇了摇头,心想不,一点也不相衬。他指尖轻动,忽然狠狠扣住陆延的后颈,在对方耳畔轻声低语:“你错了,我不要蒋博云气炸……” 喻泽川一字一句咬牙道:“我、要、他、死!”
他要蒋博云死,死无葬身之地! 喻泽川语罢一把推开陆延,径直去了浴室洗漱,看起来对他的“提议”不为所动。 陆延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翻了个身,他假装没看见喻泽川略显慌乱的步伐,唇角微勾,心想这人逗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陆延昨天晚上的辛苦没白费,起码喻泽川今天没再捆着他。不过薛晋今天没有过来送饭,喻泽川又坐在电脑桌前一直敲敲写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似完全忘了饥饿这回事。 陆延躺在沙发上,懒懒仰头看向电脑桌的方向:“喻总~” 陆延现在不装小白兔了,他每次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都骚得让人想上床。喻泽川敲击键盘的手一顿,下一秒果不其然听见陆延拖长声调道:“我肚子饿了。”
喻泽川看也不看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直接扔到了桌上:“自己点外卖。”
陆延眨了眨眼:“但是我没有换洗衣服,也没有替换的鞋子,不出去买几套吗?”
喻泽川冷冷提醒他:“你现在是人质。”
谁家人质要求这么多的? 陆延笑了笑:“人质也有人权的呀,那实在不行,我穿你的衣服也可以……” 他话未说完,喻泽川就“砰”一声合上了电脑。 …… 正值中午,又是双休日,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喻泽川抬手压低帽檐,面无表情隔绝了周遭那些打量的视线,勉强耐着性子和陆延一起逛商场:“给你半个小时,要买什么赶紧买。”
陆延笑看了他一眼:“你不怕我跑了?”
别看喻泽川沉默寡言,嘴倒是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会咬人的狗都不叫:“你无权无势又没钱,想跑哪里去?乡下吗?”
陆延:“我可以找蒋博云借啊。”
陆延话音刚落,就见喻泽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连忙识趣噤声,若无其事指着其中一家店道:“我们进去转转吧。”
陆延指的是一家奢侈品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天生一张笑面好说话的原因,店员对他格外热情,红着脸推荐道:“先生,不知道您是想看服饰还是皮包,今天刚好到了新款,我可以为您做一下推荐。”
喻泽川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全程一言不发,像个隐形人,说他是陆延的保镖都有人信。 陆延倒是来者不拒,人家推荐什么,他笑眯眯照单全收,不多时桌上就摆满了东西。店员心中暗喜,用计算器敲敲打打,算出了一个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的价格,然后将屏幕面向陆延:“先生,请问刷卡还是现金?”
陆延用胳膊碰了碰喻泽川:“问你呢,刷卡还是现金。”
喻泽川眼皮子一跳:“???!”
喻泽川额头青筋暴起:“你买东西凭什么我付钱?”
陆延轻笑一声,故意拖长声调道:“那没办法了,谁让我没权没势又没~钱呢。”
更重要的是,谁让你绑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喻泽川是要脸的人,顶着店员微笑的视线,他只能气压低沉地刷卡付钱。然而还没来得及签字,手腕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被陆延拉到了一旁的服饰区后面。 喻泽川恼怒,压低声音道:“ 你做.....” “嘘——!”
陆延以手抵唇,示意他噤声,同时往旁边瞥了眼,只见不远处的珠宝区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是蒋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