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叶府过年倍加冷清,由于秦老夫人去年底过身,直系亲属需守孝三年,嫁出的女儿守孝需满一年,期间不得操办喜事和拜寿,不可着艳色衣裳,过年更不能去人家里拜年。人不能去,礼却不能少,叶夫人让东管家列好需要送礼的人家和礼单子,让两个女儿跟在身边看学。按俗礼,初二是走娘家,叶夫人前一晚已备好三个儿媳回娘家的年礼,宗阳一家回麓国公府,霍敏一家回闵县,因来回要走大半日路程,留宿一晚。乌雪兰娘家在琉边县,路程和闵县差不多,也需要留宿一晚。叶夫人的双亲已逝,守孝在身,亦无心情回娘家看那两家不争气的弟弟。初三是小年,一大清早,叶老爷夫妇领着大儿子一家、两女儿及莫姨娘,把供桌置于内院井栏旁,摆上香烛和一些瓜果素菜,将除夕夜封上的红纸条揭去,意味着新年开井,风调雨顺。供拜之后,一家人围聚内厅吃早饭。之后继续留在内厅吃茶嗑瓜子闲聊。宗阳说起守岁夜打马吊,取笑叶真璐道:“三姑子,你的牌技太差了,我当年初学那会,也没你玩得这么糟糕。幸好有姨娘顶上来,局局玩得尽兴,三姑子,有空多让姨娘教教你。”
叶真璐嘟小嘴道:“璐儿才学不久,就摸过一回马吊,大嫂明知还取笑人家。等我不用去卫风书院了,天天找大嫂练马吊去。”
宗阳爽朗地笑道:“好啊,嫂子可等着和你过招。”
又看向叶夫人道,“母亲,年初八灯会和赏梅,咱们家还去吗?”
叶夫人道:“可以去,外面太冷,到时候你们大人去就好,昕姐儿和两妹妹都留家里,我来看她们。”
叶远泓却想带女儿出去赏花灯,忙道:“母亲别担心,有我抱着昕儿,冻不着,不会有事的。”
宗阳正巴不得想享受二人世界,一听丈夫要带女儿去,白了他一眼,忙对叶夫人道:“那天晚人山人海的,我都不太敢带昕儿出去,那天就辛苦母亲了。”
叶夫人看着乖巧安静的大孙女,一脸慈爱道,“说什么辛苦不辛苦,都是我叶家子孙,我这当祖母的不疼她们,还疼谁去。”
莫姨娘含笑道:“夫人自然是要疼孙儿,现今还有二小姐和三小姐可疼爱,将来她们都出阁了,夫人想捧在手心也难了,将来所有的疼爱不都是孙辈们的。”
宗阳斜了那默默无言的二姑子,忽然说道:“我听说二姑子大年初一不舒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别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给引进来了。母亲,不妨在十五那天,让二姑子去庙里上上香,祈祈福,多保佑保佑别人。”
叶夫人看了看大儿媳,面上倒没有不悦之色,视线掠至丈夫脸上,表情有点沉。心中略一转,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希儿是没休息好的缘故,至于十五去上香,到时候再说。”
又看向二女儿道:“希儿,你回去跟徐妈妈学绣活吧,多用心,学好一些。”
“是,夫人。”
叶真希依言起座,给老爷夫人福福身子,朝其他人点个头,转身离开内厅。叶老爷忽然对妻子道:“凤林,出了年,赶紧给她找人家。”
叶夫人意想不到丈夫会说这个,瞥眼三女儿还在场,嗔怪道:“璐儿还在这里,说话也不知道避嫌。”
莫姨娘就出声道:“妾身带三小姐下去。”
叶夫人点点头,叶真璐就起身朝在座的福福身,随莫姨娘出去了。宗阳却笑道:“父亲,母亲,我要不要也出去?”
叶老爷道:“你不用出去,这事情还需要你帮忙。”
叶远泓也道:“父亲说的也对,你是麓国公府的女儿,麓国公府世袭五代,人脉广泛,二妹妹的事情,还真得你来帮母亲操心下。”
叶夫人笑了笑,不语。宗阳吃了口茶,道:“她是你妹妹,我纵然和她不对盘,也不至于小气到这份上,该帮的我肯定帮,但我说句实在话,二姑子的亲事,不能说本地的。”
叶老爷夫妇一愣,叶远泓亦是不解,问道:“为何不能说本地的?”
宗阳瞥眼三人道:“二姑子当年出生冲撞祖荫,又呆滞那么多年,在整个文定县甚至邻县,恐怕没几个人不知道,就是昙京里指不定也有传,这是最禁忌避讳的,你们说,这方圆百里谁家敢娶?”
叶老爷点点头,面色甚是不喜,生养了个逆女,花钱养这么大还没法嫁出去,真不知他这辈子招了什么孽。叶夫人道:“希儿早些年是呆滞,但她已经恢复正常,灾煞也已化解,这有什么忌讳的?”
宗阳道:“母亲,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俗话说好事没人知,坏事传千里。人家管你好了还是不好,有这不好名声在前头,心理都烙上印子了。退一万步来说,万一嫁过去后,那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岂不都是二姑子的错?二姑子有几个三头六臂去扛起?真到那时候,不是让二姑子遭罪吗?”
敢情这个女儿还成赔钱货了,叶老爷越听越不高兴,在他眼中从来只有大女儿和三女儿,这个二女儿他一直认定是个倒霉的祸害,只要能嫁掉,眼不见为净的最好。“这是你们女人的事,不管怎样,今年给她定下人家,明年出了孝期立即出嫁。”
叶夫人不悦道:“希儿好歹也是你的女儿,自从她回来,你处处不给她好脸色,放在以前我没话说,但她如今好了,又是忘了大师的俗家弟子。你就不能换个态度,对她好一些?”
叶老爷黑脸道:“我对她还不够好?我没把她丢掉,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住,又送她去安源寺修身养性,对她,我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想要我怎样对她?明知她害得全家人不安生好过,还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当金当宝?我叶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叶远泓觉得妻子说的没错,却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见状忙出声劝道:“父亲勿怒,母亲也勿担心,实在难以在本地找人家,我们可以去外面找,外辖十县里,牧羊、琉边、里县和闵县,都是比较富庶的地方,我们不妨在这几个县城物色。”
宗阳道:“闵县和琉边县距离文定县只大半日行程,也不知二姑子的事情是否传到了那边?牧羊县和里县距离远,倒是可以放心考虑。我看等雪兰和霍敏回来,找她们问问再考虑。”
“还有一年时间,这事情以后再说吧。”
叶夫人心里已经觉得对二女儿亏欠太多,既然无法说服丈夫对女儿的态度,就想在婚嫁上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大儿媳提议的都不大合她心意,可文定县是距离昙京最近的,她就是有心托人在昙京找人家,也担心会如宗阳所说的那样,女儿遭受的委屈吃的苦头太多了,她不想看见女儿嫁出去后还要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