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谷南伊便醒来了。昨晚,谷南伊本来想和谢初尧说要搬回去,可洗完碗之后,冷风一吹,那种雄心壮志果断消失!所以,她很自觉地来了谢初尧的屋子。总的来说,两人一晚上谁都没和谁说话。对谷南伊来说,这种模式非常棒!谷南伊看看天色,还很早,院子里因着雪光的反射,给人一种明亮的错觉。她有些贪恋被子里的温暖,不肯起来,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起了身。其实在谷南伊翻身的时候,睡在地上的谢初尧已经感觉到了。他闭着眼睛等女人窸窸窣窣地穿完衣服、起身、出门,才睁开眼睛。没想到,谷南伊很快又推门进来了。谢初尧心中狐疑渐生——谷南伊既然起身了,为何又鬼鬼祟祟地回来?谷南伊单纯觉得屋里暖和些罢了,她今天早上要把答应给非晚做的马甲赶出来。这样小姑娘一大早就可以见到新衣服了。她手速快,这种马甲,做好了前期,缝合还是很快的!谷南伊在炭火盆前坐了下来,专心地缝扣子,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没有注意到一旁装睡的谢初尧翻了个身,打量着她。她竟是在缝衣裳?谢初尧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谷南伊娴熟地给领口、袖口锁边,上下翻折布料,熟练的程度俨然是一个做惯了这些的女子才会有的。她神情专注,全然没有发现谢初尧的视线,只是偶尔吹落的头发挡住眼睛,才用右手拨一下,将那缕不听话的秀发别到脑后。房间内只有炭火发出的哔剥声,还有女人浅浅的呼吸声。在这一刻,谢初尧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家国的仇恨、复国的重担,仿佛渐渐融淡在这一室静谧之中,给了他片刻喘息。他不能相信的是,这一切竟然是谷南伊这样一个毫无姿色的乡野村妇带来的。果真是他在军营待了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么?谢初尧翻了一个身背对谷南伊,重重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谢初尧猛地觉得,家里有个女人也不错……但是,前提是得听话,没有旁的心思!冬日里无事,众人闲闲地吃完早饭,谷南伊便把做好了的棉衣拿了出来。“非晚,过来试试,给你做的棉衣用的是今年的新棉花,一定暖和。”
小姑娘惊讶地抬头,脸上浮现出纯然的惊喜:“真的做了呀?”
谷南伊笑笑:“当然。答应了你的事情,快来试试。”
非晚小跑着来到谷南伊跟前,顺从地任由她帮着,把藏蓝色的棉衣穿了上去。小孩子的棉服并不难做,加上这个朝代的衣服制式都简单,完全难不倒动手达人谷南伊。她让非晚转身过去,为小姑娘整理好下摆,又给她的头发上扎了同色的发带,笑着道:“好了!”
店铺里最便宜的布料便是这种比普通蓝色偏深的藏蓝色,虽说价格不高,但足够柔软,小孩子也能穿。谷南伊算了一下身上的钱,便买了这种布料。非晚肤色白皙,把这样沉稳的颜色生生穿出了活泼的风格来。小姑娘转了一圈,惊叹道:“这棉袍好暖和,还有漂亮的裙摆和衣带!”
说着,她蹦蹦跳跳来到几个哥哥跟前,献宝一样让他们瞧自己的新衣裳。桑榆最先结结巴巴地夸:“好,好看!妹妹穿,好看。”
谢见宵和谢砚南正在对弈,瞧见非晚脸上高兴的模样,也都随口夸了两句“不错”。倒是谢向云,绕着非晚转了两圈,挑剔道:“怎么连个绣花都没有?小妹的衣裳从前都有最精美的刺绣……”说着,他的视线对上了谢见宵警告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谷南伊自己也感觉到,谢向云这句话一说出口,自己就被谢砚南蛇一样阴冷的眼神盯住了。更别说,她身边坐着的谢初尧,他也在等着她的反应。谷南伊强稳心神,把非晚拉到了身边,给小姑娘的腰带重新打了一个不一样的结,用略微诧异的神情道:“你们的娘亲这么能干啊?我这当娘的就不行了,刺绣拿不出手来。”
说完,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谢砚南最先出声嘲讽:“想做我娘,你还不配。”
他的生母,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谢见宵淡淡瞥了谷南伊一眼,暗含不屑——他的母亲,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众人都不出声,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寂。眼看着谷南伊的脸一点点涨红了,似是难堪,谢向云也觉得尴尬极了。虽然大哥、二哥说的不错,可是他们这些天日日吃谷南伊做的饭,还吃了不少美味的点心……没等他反应,非晚最先牵起了谷南伊的手,小声说:“没有绣花也好看,我挺喜欢这个新娘做的这身棉袍,轻便又暖和。”
桑榆也站在一边,嘴巴张了张,像是也要跟着喊“娘”,却涨红了脸没有叫出口。谷南伊没有想到两个小孩子会这般与她亲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又看着桑榆腼腆的模样,可爱极了。她一只手被非晚牵着,另一只手摸了摸桑榆的发顶,轻声对他道:“答应了给桑榆也做一身一样颜色的,过两日给你。你们两个最小,我这个新娘最先紧着你们,好不好?”
这两小孩默认和她的关系,她接的也很顺畅。小桑榆腼腆地笑了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谢向云见了,心道:叫声娘就有新衣服穿,这也不亏。小胖子黑黢黢的眼睛转的很快,下一刻,声音洪亮的喊道:“娘!我的棉衣也破了洞,需要新衣服!”
他说完,装作没有看到大哥二哥飞来的眼刀,只满脸期待地看向谷南伊,像是在等她点头。谷南伊“噗嗤”一声笑了,佯装没注意到两个大男孩看过来的神情,和谢向云开口:“放心吧,你们几个孩子都有。”
谢见宵一脸冷漠地转过头去,重新看向棋盘,语气沉沉:“我不需要。”
谢砚南狠狠瞪了谷南伊一眼,苍白着一张脸冷笑道:“你这女人做的东西,小爷不稀罕。”
这次,没等谷南伊开口,谢初尧站起了身,扫了眼老三、老四,目光最终落在对弈的两个少年身上,沉声道:“你们四人跟我来一趟,非晚不用。”
说罢,他率先出门。四个男孩神色各异,跟在上父亲身后,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