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把怀里险些掉一地的东西抱紧了些,抬眼诧异道:“南伊?你到城里来了?”
谷南风就住在城里,出现在书铺并不奇怪,倒是谷南伊,怎么大老远地跑来逛书铺?谷南伊让开了书铺的大门,示意谷南风先进,一边问:“你来买书吗?怎么手里还抱着一堆书?”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很快便有店里管事的人过来看情况。管事满脸不高兴,问:“怎么了这是?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瞧见谷南风的脸,管事没等两人开口,眉毛顿时皱成一团。他拖长了声调,毫不客气道:“怎么又是你这个穷书生!都说了,我们书铺用不着你手抄的那些书!到别家去卖吧!”
谷南伊这才明白,谷南风怀里抱着的一堆书,竟是他手抄来卖的。面色苍白的青年扯出一个笑脸来,声音温温吞吞的,几乎要用力听才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掌柜的,这是在下最新抄的书,铺子里应该没有。”
掌柜嗤笑一声,趾高气扬道:“什么书,我们铺子里能没有?”
谷南风解释道:“是我从同窗那里借来的志怪小说,文笔很好,故事也十分精妙。”
掌柜的一听是志怪小说,脸上的不屑之色几乎要溢出来,指着谷南风的鼻子嘲讽:“我看你这穷酸书生是穷疯了吧?家里没钱,又没本事考取进士,就靠卖卖字、抄抄书为生?劝你尽早换一家去问,咱们这书铺,有的书都是圣贤典籍!什么志怪小说!也不怕辱没了读书人的门楣!”
谷南风被掌柜数落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声如蚊呐:“这,这……掌柜的,你可以先看,看一下……”管事一把拍开了谷南风递过来的书,满脸鄙夷:“谁要看你的破烂东西!我这铺子里等会儿还有贵人要来,若是瞧见了你,把事情搅黄了,看我不找人收拾你这穷书生!”
谷南风手上的书被打落在地上,他脸上又是失落、又是尴尬,最后还是弯腰把自己一字一句亲手抄出来的书捡了起来。谷南伊先他一步,把地上的书拿在手里,翻开几页看了看。书生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十分漂亮,通篇字迹清晰干净,没有一点错处。谷南伊粗略翻了翻,只觉得和现代的印刷书差不了太多。另一边,青年见妹妹拿起翻看,想到刚才自己所有的落败都被她看中,心中更加羞愧难当,他紧紧攥着手里的书册,再次看向掌柜,几乎已经是苦苦哀求了:“掌柜的,您看一下吧,若是不要志怪小说,下次在下抄圣贤典籍便是……”管事恼了,一把推开了谷南风:“滚滚滚!都说了不要,不要!你抄的这些破东西,给灶台生火都没人稀罕!”
瘦弱青年被推的一个踉跄,怀里的书散落一地。他双眼中神色完全黯淡下来,也顾不得捡书,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掌柜今日的欺辱也好,继父家中众人的冷言冷语也罢,谷南风听在耳中,也都习惯了。他有着铮铮傲骨,不愿一直屈居人下。为了抄书,谷南风已经把身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了;若是卖不出去,他岂不是还要用继父施舍的银钱来买笔墨?谷南伊眼睁睁看着青年被这样欺负,忍不住出声道:“掌柜的,你若不想要便罢了,何必口出恶言?都是读书人,难道圣贤经纶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管事没有料到,一贯懦弱的穷书生身边还有一个敢开口顶撞他的人。中年人鄙夷地看了一眼谷南伊:“一个无知妇人,懂什么圣贤经纶!不好好在家带孩子,跑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我告诉你们两个,趁早给我滚蛋!别耽误我卖铺子!”
管事如今言及要卖铺子,谷南伊心中一动——他方才口中说的“贵人”,难道就是来看铺子的自己?不等谷南伊反应,管事粗鲁地踢开了地上散落的书,嘴里又骂了几句脏话。正在此时,前去如厕回来的小厮赶到书铺,瞧见众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满脸诧异。“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