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便是关心易娉有没有被烫到。大约是觉得丢了面子,易燕板着一张脸训斥侄女:“赶紧收拾,还愣着干什么!”
易娉华美的衣裙下摆早已沾染上四溅的褐色汤汁,那双漂亮的绣鞋也没能幸免于难。此时她也不顾上心疼自己的新绣鞋和新衣裙,赶忙蹲下身去,试图清理现场。谷南伊制止了她:“别动!都是碎瓷片,小心把手划伤。”
说着,她自然而然地指挥起了易娉:“墙角放着簸箕,把盘子碎片扫起来,不要上手。地上的鱼还烫不烫?用灶台上的抹布垫着手,丢出去就是。”
许是谷南伊的语气十分平静,易娉没有被骂,也乖顺地做着事,只是易燕脸上的表情一直不好,狠狠瞪了侄女一眼。好不容易捱到了用饭的时候,易娉心里发堵,没有上桌,找了一个回房收拾行李的借口,偷偷躲在屋里哭了起来。易燕随即跟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她红彤彤的眼圈。易娉抬头,低低地唤她:“姑母……”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妇人叹了一口气。“娉儿,你觉得姑母给你受了委屈?”
易娉咬咬下唇,没有应是,说了一句:“姑母,我不想留在这里,想回家。”
易燕微微皱眉:“才刚过来便要走?不打算嫁人了?”
易娉默然。如今她已经年满十六,身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嫁了人,她可不想最后生生熬成老姑娘。无奈之下,她只低声问:“姑母给娉儿说的人家,可是谢家?”
易燕点点头:“聪明。”
易娉也不和易燕绕弯子,她知道,自己父母双亡,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姑姑。为今之计,只能让易燕站在自己这边:“姑母,谢家郎不过是村里一个猎户,就算是进了军营、立了军工,能有什么大出息?更别说,他还有五个孩子……”说着,易娉捂脸哭了起来:“姑母舍得把娉儿嫁到乡下来吗?今日你也看见了,那谢郎君的原配虽是农家妇,却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姑母,娉儿不愿意!”
易燕见侄女哭得伤心,责怪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只是谢将军,还有皇子公主的身份,那可是杀头的大事,万万不能透露分毫出去……妇人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娉儿,你信不信姑母?”
易娉抹了抹泪,重重点头道:“当然。娉儿从小被姑母一手带大,姑母从来都是向着娉儿的。”
易燕道:“既如此,娉儿再信姑母一回。这门亲事,当真是天大的好事。”
易娉满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易燕——姑母怎么还是这么一套说辞?!易燕见侄女的样子,便知她不肯留下,只得旁敲侧击道:“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可娉儿你想,若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汉,姑母怎么会让你大老远跑过来?”
但凡侄女聪明一点点,就会通过她对待几个孩子格外小心的态度,猜出来什么,怕就怕易娉冥顽不灵。妇人又接着给侄女道:“你若不信,等谢郎从军营回来,见过他之后,自会有个分晓。荣华富贵不是轻轻松松想有就有的,眼光、时机一样都不能少。如今姑母把路给你铺好,走不走,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话说到这份上,易娉若有所思。她把眼泪抹干净,终于点头:“姑母,我知道了。”
易燕见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转言看见侄女格外华美的衣裳首饰,皱眉道:“既然决定留下,便把这一身行头脱了。你要学学谷南伊的样子。谢家五个孩子都不是她所出,如今不是一个个被她降得服服帖帖?该怎么做,自己心里要有个打算!”
易娉有些惊讶:“原来那谷南伊也不是原配?”
今日看到谢家几个孩子,确实容貌气度都不似寻常人。姑母这般看重这一家子,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出身不凡,或是母家格外有权势?易娉不需要易燕再多说,旋即点头:“姑母,侄女日后一定会对谢家的几个少爷小姐好。”
易燕终于满意点头:“这才聪明。至于那个跟着非晚小姐的丫头谷雨,你不用放在心上。”
易娉笑笑:“侄女知道了。”
姑母这般郑重,这谢家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她既然已经决定留下,便得好好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