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南伊回到谷家村后,没有耽搁,径直去了制作糕点的地方。好在时间尚且不算太晚,没有让她扑个空。严婶正在带着人打扫房间,见谷南伊来了,一边带她进屋,一边惊讶地问:“南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今日仍是一大早就来做糕点,如今已经做完,我都打法她们回家了。”
谷南伊笑笑:“正好今日闲着无事,便来看看,也问问严婶现在的情况。”
严婶是个雷厉风行的妇人,做事利落果决,也十分聪明。谷南伊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过来,定是有事。她见谷南伊不说,便也不多问,只道:“如今咱们做糕点,仍是南伊你当日定下的规矩,有人处理材料、有人和面,用料我和你胡家嫂子盯着,没有什么变动。今日辰时就已经把糕点做好送去了城里,糕点铺子一百斤、两家酒楼各三十斤。”
谷南伊点头:“人手可还够用?”
严婶笑道:“够用,够用,都是咱们村里知根知底的人,手脚也麻利,做糕点也快得很。”
谷南伊不动声色地问了几句日常。她由着严婶带自己转了一圈,突然出声道:“往日胡嫂子都跟您一起,怎么今日没有瞧见她?”
严婶微微一愣,“你胡嫂子最近来了一个家里的侄女,性子最是缠磨人,时时刻刻要围着她转。我看今日作坊没什么事,就让她先回去了。”
谷南伊眉心一跳:“多大了?什么时间来的?”
严婶仿佛察觉到她这么一问并非源自好奇,不敢有所隐瞒:“那丫头才八岁,应该是十日前来的作坊……你胡嫂子也不是常常带着她,有那么三四回吧。”
谷南伊算了算时间,几乎已经确定了蛋糕方子泄露的源头。若问题真的出在胡嫂子家的侄女身上,只怕旁的糕点方子,她也偷偷学去了不少。她微微冷笑一声,金家的手竟伸的这么长了吗?一个做糕点的乡村妇人,竟也值当这般花费心思。严婶见谷南伊面色不好,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南伊啊,你若是不喜欢作坊有小孩子捣乱,我等会儿便去和你胡嫂子说,她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的。”
她也知道胡氏耳根子软,膝下无子的她,最喜欢这个嘴甜会说话的小侄女。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惹恼了谷南伊,就实在不值当了!谷南伊轻声道:“严婶,宜城城东这些天出现一个新的糕点铺子,蛋糕做的和我们家的味道相差无几,造型却格外精巧好看,价钱还便宜。”
严婶初时听还有些纳罕,可等她反应了片刻,突然睁大了双眼。“这,这……那家铺子是得了我们的蛋糕方子?这可真的是……!”
严婶实在说不出为胡氏侄女开脱的话来,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又鬼精鬼精的,没准还真是从她那里露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谷南伊见严婶着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轻声道:“我们防范了这么久,终是百密一疏。不过口子到底出在哪里还没有确定,只看接下来这几日,对家是否还上新吧。”
严婶嘴里一阵发苦,心下一横,对谷南伊道:“若真是那丫头坏的事,我一定要让你胡嫂子好好收拾她!”
她没有着急为胡氏开脱,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脸说她没有责任。谷南伊同严婶又说了几句话,便摇着头走了。还没等用午饭的时候,严氏和胡氏便拎着一个七八岁出头的小丫头来了谷南伊家。若细细去看,胡氏的眼角还带着红,看上去仿佛哭过一般。她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带着那不情不愿的小丫头来到谷南伊跟前,声色俱厉道:“刘苗,给你谷婶婶跪下!”
那小丫头倒是很干脆,吭哧一声跪在了谷南伊的面前。这副架势,谷南伊还瞧不出来?口子肯定出在这里了。她只单刀直入地问那小姑娘:“刘苗对吧?点心作坊里的方子,你泄了几个出去?”
刘苗初时并不害怕,可真的看到上首的人面若含霜、眉眼带煞的模样,顿时也有些怕了。她老老实实道:“就只有蛋糕的配方。”
谷南伊倒没有存心要吓唬谁,只是和谢初尧待久了以后,她在不高兴时,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对方的气势。男人可是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谷南伊不用说多,只要有他一分的模样,足以把一个小姑娘吓哭了。她秀眉微微一蹙,沉声道:“只有蛋糕的方子?我不信。”
明明是秀美漂亮的脸蛋,却十成十像极了吃人的女妖怪,说不准下一秒就会翻脸。刘苗果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什么都不敢隐瞒:“本来,本来今天那个伯伯还会再来问我,可是姑姑把我带过来了。”
她好不容易记住的几个配方,如今也成了一团浆糊,乱糟糟的堆在了脑子里。这时的胡氏也出声了:“南伊,这事是刘苗的错,也是我看管不力。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问清楚了,确实是金家的人……”不等她说完,刘苗便哇哇大哭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爹娘让我这样做的!我只是听爹娘的吩咐!我没有错,不要罚我!”
放声大哭的小姑娘分贝几乎要把房顶掀开,再加上胡氏呵斥的声音,一时间房间里吵吵嚷嚷,让人头疼不已。放学的几个孩子正是这个时候踏进了院门,听见前厅里的动静,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咱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小孩子?”
“哭的好惨……”“谷雨姐姐,咱们去看看热闹?”
“这不好吧……”几人一边说着,脚下动作反倒快了几分,溜到了正房门外。谢见宵和谢砚南由着弟弟妹妹发疯,也不制止,只跟着他们凑热闹。非晚往里面一瞧,顿时笑了,压低声音道:“怎么还跪在地上哭呢?别不是要卖给三哥做童养媳的姑娘,抵死不从吧?”
谢向云顿时给妹妹脑门上来了一记暴栗:“让你少看些话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见宵也觉得非晚这话说的实在不像话,可余光瞥见谷雨在一边偷笑,他便没有说什么。谷南伊倒是没听见几个小孩的声音,只是最先发现了探头探脑的谢向云,皱眉喊他们:“在外面偷偷摸摸做什么?有事就滚进来。”
谢向云冲他身边的桑榆吐吐舌头,低声道:“娘这是生气了呀。”
桑榆幸灾乐祸:“娘从来,都不骂人的。”
几个小孩依言“滚”了进来。只见谷南伊坐在上首,脸色简直算得上阴云密布,两个妇人满脸为难站在一边,原本又哭又叫的小丫头看见谢向云,突然歇了声。刘苗如今八岁了,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猛不丁看见自己的同龄人,还是个眉眼格外俊的小男孩,终于哭不出来了。意外结束了这魔音贯耳的折磨,谷南伊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谢向云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问她:“娘,怎么了?这个妹妹犯了什么错,你由着她这么哭?”
谷南伊登时脸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