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以为妈妈会干脆利落地答应,万万没想到郝慧华竟然坚决拒绝。 郝佳睁圆了眼,直言:“妈,你倒也不必拒绝地那么干脆利落。”“妈妈是说实话,你的手艺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郝佳丧气地看着郝慧华,郝慧华只好委婉地说:“妈妈的意思是有提高的空间。”
“您都说有提高空间了,您就给我一个提高的机会呗。”
郝佳双手捧着脸颊,眨眼看着郝慧华。
郝佳见郝慧华不为所动,干脆坐在她身旁,揽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摆,撒娇道:“妈,您看我这刚失业,成为了无家可归的孩子,您就不能行行好,收留我吗?我给您当牛做马,任凭使唤。”“我都有嘘嘘了,不需要牛和马了。”
郝佳直起身子,嘟囔着道:“妈,我还不如一只狗吗?”
“你和你哥哥天天不在家,可不是比不上嘘嘘吗?”
郝慧华毫不留情道。
“所以,我现在想陪陪您啊。”郝佳双手交握,乖巧地看着郝慧华。
郝慧华笑了一声,说:“傻瓜,你真的要跟妈住?”“嗯嗯,比珍珠还真!”
郝慧华心一软说:“那你可不能白吃白喝啊!”
“我不白吃白喝啊,我为您打工啊!我可以当您的司机,当您的厨师,虽然现在厨艺不精,但是我年轻啊,可以学习啊,还能陪您去跳舞。您想到的,我都陪您去做。”
顿了一下,郝佳又道:“您想想看,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陪您做这么多事?”
女儿忽然这么说,郝慧华眼里很是震动,顿了顿,她才说:“佳佳,那我是不是要付你零用钱啊?”
“妈,你知道全职女儿吗?就是为父母打工,父母为她支付薪水,这就是现在新型的职业。”
说实话,她并没有打算要让妈妈给其开工资,只是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郝慧华听了来了劲,说:“既然如此,也不能让你白干。我支付你工资。”
郝佳看着郝慧华,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想到郝慧华认真了,她说:“妈妈是国企的会计,退休的时候,除了退休金,厂里也给补贴。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八千多,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和银行的投资,聘请你这位员工的话,应该聘的起。”
“妈,你说真的?”
郝佳打量了郝慧华一眼,又说,“我的工资可不低啊。”
“一个月三千块吧,多了我给不起。”
郝慧华又道,“但是吧,我也有那个什么K什么I来着的……”
“是KPI。”“对对对,就是这个词,每个月得绩效考核,不是随随便便就拿五千块的。”
郝佳没忍住扶了一下额头,这怎么回到了家里,还逃不过KPI这三个英文字母呢? 见郝佳还在犹豫,郝慧华又问:“成交?”
“成交!”
吃完饭,洗完碗,郝佳告诉郝慧华,今晚有点事,不能送她去跳广场舞了。郝慧华说没事,反正她下周一才开始做全职女儿,今天本来就是她的自由时光。 秦嘉舆上班的地方是这座城市最新开发的金融城,这片新城,一小段的临江大道就汇聚着顶级豪宅、各大银行总部和保险大厦,而秦嘉舆的那幢甲级写字楼更是望江靓地。 郝佳抬头看了看面前的CBD,广厦千万间,每一个格子都如此闪耀。霓虹闪烁,有三三俩俩的精英人士步履匆匆地从她身边经过,各种不同的香水味交织在了一块,又汹涌地飘散开去。郝佳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休闲装倒是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她忽然很想感慨一句,明明都是打工人,仿佛在CBD上班的社畜就是比他们来的高贵一些。 郝佳到达秦嘉舆所说的咖啡店,已经八点半了,她又等了秦嘉舆半个小时才等到他匆匆而来的身影,他穿着圆领T恤搭配着格纹西装。手上戴着一块刚买的表。 她笑着朝着秦嘉舆挥了挥手,她算了算时间,她似乎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他好像瘦了也憔悴了,好像还剪了头发,精致的分头涂着发蜡,每一根发丝仿佛都一丝不苟地在说他值得信赖。 秦嘉舆来之前,郝佳为了他点了咖啡,二人对坐着的时候,郝佳才发现秦嘉舆换了香水,她正想问的时候,秦嘉舆先开了口:“佳佳,你是不是辞职了?”
“其实,今天郝景给我打了电话。”
郝佳微微一滞,心里暗骂哥哥真是大嘴巴,但她本也不打算隐瞒郝景,直言:“嗯,我辞职了。”
“嘉舆,做了这么多年销售,我真的有点厌倦了,每天围着客户转,忙着应酬,为了业绩奔波。现在换了个新的总监……” 郝佳还想继续解释自己的困境以及妈妈背着她做手术,她却全然不知,以至于她从小姨的口中才得知妈妈做了个可大可小的手术。 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整,秦嘉舆倒是先道:“佳佳,你知道现金流游戏吗?”
“啊?”
郝佳怔了怔,秦嘉舆解释道:“现金流游戏共有两个游戏圈,老鼠赛跑圈和快车道。老鼠赛道就是穷人赛道,为钱而工作。人的一生都在工作、消费、再工作、再消费。很少有人能跳出这个赛道到达快车道。快车道就是实现财务自由,摆脱为钱而工作的状态。”
“佳佳,我们都还在老鼠赛道。”
郝佳抬眼看着秦嘉舆,他所说的并没有错,她每月的支出主要靠着工资的收入,辞职之前的每一天都在围绕着工作打转。 “你知道现金流游戏的老鼠赛道,最怕的三格是什么吗?”
秦嘉舆又问。
郝佳握着手中的咖啡,欲言又止。秦嘉舆伸出右手的三只手指,有条不紊地说:““失业”、“孩子”和“额外支出”” “假设玩家跳到了“失业”这一格,不止得支付每月总支出额,还得停赛两轮。”闻言,郝佳彻底沉默了下来,她现在在秦嘉舆的眼里应该是最可怕的“停赛 ”状态吧。 秦嘉舆抓住她的右手,温柔地说:“佳佳,我知道你现在遇到的困境,你还年轻又有销售经理的经验,就在刚刚我和朋友打了电话,他会帮忙留意一份适合你的工作。”
郝佳感到心里憋着很多话,但最后还是放弃解释,秦嘉舆最近正在帮一个公司上市做准备,喝完咖啡就得上楼加班。二人在写字楼外告了别,她抬头看了看高大又英俊的秦嘉舆,忽然想起大学的时候二人相识的经历,秦嘉舆是她的学长。他们是在学生会认识。秦嘉舆是舆图社的社长,郝佳当时只是想随便报个社团,骗个学分。而舆图社经常开展大家研究公共交通系统的活动。那时候,郝佳跟着社团的团员辗转各种交通工具,她在公交车上睡觉,在地铁上也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上最爱睡的就是她,使得秦嘉舆留意到了她。后来,当秦嘉舆向她表白的时候,她根本难以置信,总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什么闪光点足以吸引这个优秀的男人。秦嘉舆说那可能是因为她睡得很好看吧,从此,她在公共交通睡着的时候,身旁总是有个安稳又牢靠的肩膀接住他。 而现在,她忽然感到一点落寞感,她不知道是不是还拥有那个随时随地可以接住她的肩膀。 “佳佳,路上开车小心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开始飘起了雨,啪嗒啪嗒地打在了二人的肩上。郝佳想要等雨大之前告别,而秦嘉舆说:“我去公司给你拿把伞吧。”
“不用了。”
她不想要麻烦秦嘉舆,笑着说,“我开车来的,就停在前面的露天停车场。”
话毕,她同秦嘉舆挥手告了别,目送着秦嘉舆消失在电梯口之时,她忽然想,秦嘉舆是不是困在了这幢写字楼,困在了那个现金流游戏里,又或者说他永远困在了那份工作里。他需要它,却不热爱它。但为了跳车到快车道,他必须用80%的人生去工作。 雨很快停了,郝佳今天没有开车,她到达地铁站的时候才得空看了看秦嘉舆送她的礼品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秦嘉舆竟然送了两瓶红酒给她。她忘了告诉秦嘉舆,她辞了职,也想好要戒酒了。 出了地铁,她同叶谊谊打了个电话,叶谊谊知道她辞了职,也得知她想暂时休息段时间,正好可以照顾郝母。叶谊谊对她的做法持中立的状态,但是听到了郝佳说起今天同秦嘉舆见面的事情,忽然大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
郝佳无奈地叹了口气。
叶谊谊又问:“他到底有没有听你说话?我问你,你跟他在一起,是他说的多,还是你说的多?”郝佳仔细想想二人会面的时候说的话,说:“我可能说了四句?”
“你跟他说,你想辞职的理由了吗?除了工作的原因,也因为妈妈病了,想要停停吗?”
叶谊谊追问道。
郝佳说:“没有机会说。他一直在跟我说老鼠赛道的事情。”“你和秦嘉舆是不是处于一种明明在一起,却感觉不到爱的状态?”
叶谊谊直截了当地揭穿了郝佳心里所想,郝佳顿了顿,才说:“我想,不算不爱吧。”
“你和他就是假性亲密关系,你就自欺欺人吧。”
假性亲密关系?郝佳挂了叶谊谊的电话也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她只是觉得今天确实很奇怪,明明在工作上,她擅长说故事,同客户谈天说地,提供情绪价值。她在销售行业学了十八般武艺,会说话绝对是最重要的,因此哥哥郝景在和她交流上,经常在说话上败下阵来。但她今天偏偏仍由秦嘉舆说,自己却仿佛是旁观者一般,不解释不辩解。这样的自己,好像根本懒得去沟通。 是,今天的她甚至放弃了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