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处,金芽靠在墙边上,耳朵高高竖起。刘老太耷拉着肩膀,终于有了点佝偻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其实大贵他……他在外边欠了赌债,债主上门来抢过一次东西。”
刘大全停下手里的动作。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闷声道:“我早就说过,不要放纵大贵去赌。”
刘老太眼神闪烁,小声道:“不是一般的赌债,是长乐赌坊的债。”
话音一转,她扑通一声跪下:“大全,娘就你们两个儿子,你们都是娘的心头肉,你一定要帮大贵还债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听不到儿子的承诺死活不肯起身。刘大全心乱如麻,嘴唇动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放在两天前,他能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但是……爹死前的叮嘱和妻子分家的打算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而且,长乐赌坊啊!县里最出名的出手最黑的赌坊!他们的打手个个厉害,为了要债可以不择手段。县城里有个家族的少爷染了赌瘾,欠了长乐赌坊一大笔钱还不上,结果全家都被搞垮了!大贵猪油蒙了心不成?长乐赌坊也敢去碰!刘大全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半点没显露出来。他双手扶住亲娘的肩膀。“娘,你先起来。大贵欠了多少钱?上次他们上门抢的东西还不够还?”
刘老太觉着不对。他怎么还不答应?再三追问下,刘老太终于说了出来:“欠了二十八两银子,上次抢走的只抵了利息。”
刘大全眼前一黑。足足二十八两啊!自从爹去了之后,家里进项只靠他一个人,累死累活这么多年才攒下来五百多文钱。二十八两,累死他也挣不到,更别提还有高息。刘老太扯住他衣袖,苦苦哀求:“大全,你不能不管大贵啊!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不起来!”
金芽借着月光,能看见刘大全通红的眼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娘,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娘养你养到这么大,有什么用?你那赔钱货卖出去也值几两银子,费点力气搬货一天挣个十来文钱,过个几年不就还清了吗?”
刘老太头一次被大儿子忤逆。她都跪下来求他了,竟然还敢拒绝,不孝子!“阿奶,你的还债方案真好。”
金芽从阴影里走出来,为她献上掌声,“二叔有手有脚,卖力气每天挣个十文钱,金宝应该值十两银子吧?岂不是过两年就能靠自己还清债务了吗?”
刘大全一看见她,立马站起身,跟刘老太拉开几步距离。刘老太看向金芽的眼里浸着毒。“又是你,小贱人!”
她咬牙切齿。金芽耸耸肩。刘家这么小,他们大声说话不就是给别人听的嘛。她指了指亮着微弱烛光的西屋:“爹,我娘肚子疼。”
刘大全一听,拔腿就走,赶回去陪温氏。刘老太悻悻起身。主角走了,她演这出戏给谁看?是的,演戏。今天去借粮没借到,村里那几个长舌妇倒是给了她灵感。没想到,大全居然没上钩。都是刘金芽这个小贱人的错!早知道是个孽障,当年生下来就该把她丢进河里淹死。刘家给她吃喝,养大了来反咬一口,真是造孽!刘老太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狰狞。金芽勾起唇角。“阿奶,二叔有没有跟赌坊签什么不该签的东西呀?”
刘老太身子一僵。金芽不再理会她,转身回屋。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刘大全都知道长乐赌坊的可怕,那温氏待在刘家就不安全了。要债的上门打砸抢,难免殃及池鱼。温氏得知刘大贵的债主身份,捏着自己的衣袖一言不发。直到金芽睡熟,她才低声问刘大全。“你当真不愿意分家?只要你还在刘家过日子,不替他还债根本不可能。还是说,你也想跟传言里的赌鬼少爷一样,卖妻卖妾卖子卖女,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刘大全摇头:“我当然不想。可是,这时候分家,跟把他们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
温氏眼眶有些湿润。“不分家,我们就和离。我带着金芽和肚子里的孩子另嫁,也算给你留下一丝血脉。”
刘大全立马紧张起来:“不要!小柔,你明白我对你的真心……”说着说着又泄气了。“我再想想。”
隔天一早,刘大全便将温氏送回娘家避风头。温氏原本想带着金芽一起,但被拒绝了。保不齐刘大全就被忽悠去还债了,她得盯着。屋后小菜地的杂草被金芽拔了个干净,墙角根齐刷刷长着一排绿油油的韭菜。金芽照旧用异能催熟几茬当午饭的下饭菜。韭菜可真是个好东西。不费能量,好养活,留着根就能一茬一茬地割。前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嘈杂声。金芽皱起眉头。刘老太上山挖野菜去了。温氏娘家在隔壁村,单程要走上一个多时辰,刘大全至少要下午才回来。是刘大贵还是讨债的?金芽放下韭菜,走到前院。四个看起来有点钱的地痞流氓在院子里发酒疯。刘大贵跟在后边,走路一步三摇,手里还拿着个酒壶。“大家、嗝!大家既然是兄弟,我家——就是你们家。”
他指着房子比划,“来,随便坐!翠花——给我兄弟们上酒菜!”
金芽摩挲着下巴,眼里闪烁着凶光。这厢正在思考,刘大贵看见她了。“金芽,过来,给二叔的朋友整点下酒菜。”
刘大贵昨晚上又跑去县城酒馆找冤大头,喝得不知东南西北,下意识忘记了这边时间的痛苦回忆,以为金芽还是以前的金芽。旁边的狐朋狗友都在起哄,羡慕刘大贵有家里人可以随便使唤。他们基本上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单身汉。家里有点小钱但不重视,没啥出息,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刘大贵越发飘飘然。用酒精麻痹神经,短暂忘却欠债的事情,他才能心安理得享受刺激和快乐。金芽懒得跟醉鬼说道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取下腰间的菜刀,走到刘大贵跟前,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二叔,家里没菜了,我割一点猪肉下来给你们做吃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