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南从帐蓬里出来,西青和桑枝紧跟后面,也出了帐蓬。 “你回去当值吧,我跟桑枝过去。”
石南出了帐蓬,呆站了片刻,转头和西青桑枝道。 “好。”
西青答应一声,垂着眼,退后一步,转身往帅帐过去。 桑枝跟在石南身后,绕过几顶帐蓬,到了安孝明和安孝智的帐蓬外。 石南扬声喊了句,听到安孝智一句请进,和桑枝一前一后进了帐蓬。 帐蓬里只有安孝智在,正坐在帐蓬中间的地毡上,摆着阵势,见石南和桑枝脸色都不怎么好,欠身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大帅?”
“不是大帅。”
石南拱手见了礼,和桑枝一左一右,在安孝智对面坐下,看着安孝智道: “有件事,想听听四爷的意思。 桑枝有个小厮小圆,和老家金县的大商户郑家,有点儿拐弯亲。 郑家一半的生意在栎城,桑枝就让小圆走一趟郑家,请动了郑家大爷,走了趟栎城,刚刚得了回话儿。”
石南的话顿住。 安孝智听的上身前倾,微微屏气看着石南,有王妃的消息,也就有了小五的消息,这几天,他净做噩梦。 “巧得很,郑家大爷遇到了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紫茄,找到机会说了几句话。 紫茄说,她和青茄,还有桑嬷嬷她们,出了金县没多远,就和王妃她们分开了,分开之后,她们这些人走出去二三十里,就被蜀军围住,全数捉到了栎城,刚捉进栎城的时候,两个男子,听起来象是简大公子和祁大帅,审过她们。 紫茄说,从六天前起,她们先是被从牢里放出来,关到了一间小院里,接着就时不时有人过来问她们,王妃喜欢吃什么,王妃不说话,是行还是不行,诸如此类。 从四天前起,她和桑嬷嬷几个,就被轮流带出来,让她们替王妃挑衣服首饰吃食点心。 还有……” 石南的话突然顿住,片刻,才接着道:“紫茄说,衣服首饰什么的,她挑了,带她们去的婆子会再挑一遍,还说大公子不喜欢这个颜色之类。 紫茄还说,有一回青茄听到看守她们的两个婆子闲话,说大公子对王妃真是耐心,还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除了紫茄这些话,还有别的信儿吗?”
安孝智拧着眉问道。 “有,说是他进城的时候,就看到城头上挂着只头颅,散着头发,说是咱们这边的一个女将军。”
石南说到女将军,喉咙微哽。 “其它还有吗?”
安孝智又问了句。 石南摇头。 “第一,郑家大爷碰到紫茄,太巧了。”
安孝智端直坐着,将石南的话又想了一遍,才开口道: “第二,不但碰巧碰到了,还能说这么多话,这简直是端起来送到嘴边,太周到了。这是个圈套。 第三,王妃话少,能十天半个月不说一个字,还有其它怪……不同于寻常之处,京城知道的人极多。 话少这事儿,小五有一回问过紫茄,我当时就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 紫茄说,王妃确实话极少,小五又问紫茄,那她侍候王妃是不是很不容易,紫茄说,王妃从来不难为下人,该怎么样,好不好,从来不让人猜,都是明说的。 那一句,王妃不说话,是行还是不行,是破绽。”
石南凝神听着,脸色渐渐缓和。 “女将军的人头,周将军勇猛的名声在外,可周将军……” 安孝智的话顿住,想了想才接着道:“不是不尊重,象王爷说的,周将军是个老兵油子,王妃活着,她不会勇猛赴死。祁伊要是活捉了周将军,我觉得他不会杀了周将军。 还有,小五长得很像先祖,简大公子见过先祖,不只一次。 王妃没在他们手里。”
石南长长吐了口气,桑枝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额头,看着安孝智笑道:“听四爷这么一说,可不是到处都是破绽。”
“这事儿,您看,要跟大帅禀报吗?”
石南看着安孝智,下意识的落低声音。 “你们找郑家去栎城的事儿,大帅知道吗?”
安孝智看着石南问道。 石南摇头。 “那我的意思,这件事暂时不用告诉大帅。 祁伊让人放出这样的消息,只能有一个目的,扰乱大帅的心神。”
安孝智叹了口气。 “关心则乱,当局者迷。大帅听到这样的消息,必定思来想去,想的越多,心神越乱。 退一万步,就算这事真是真的,这会儿,也不该告诉大帅,他这会儿知不知道,与王妃全无好处,与大军只有坏处。 再说……” “嗯,我们几个也是这个意思。 多谢四爷解惑,这事儿四爷就当不知道,万一……我们商量过了,大帅的责罚,我和桑枝来承担,西青他们,也只当不知道。”
石南冲安孝智欠身以示致谢,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 “这两天你我都谨慎些,不要让这些信儿,通过别的途径,再多搅扰大帅。”
安孝智跟着站起来,跟前一步,贴近石南,俯耳低低道。 “嗯,四爷放心。”
石南应了,和桑枝一前一后出来,各自去忙。 安孝智看着两人走远了,放下帐蓬帘子,转身回到毡垫前,跌坐下去,呆呆的发怔。 王妃真要落到祁伊手里,那周娥他们,只怕是命之不存,小五…… 安孝智猛抽了口气,慢慢吐出来。 他刚才和石南桑枝说的,才是有理有据,事牵小五,他有些乱方寸,不要多想,安家人,从来都是以马革裹尸为荣的…… …………………… 李苒一行和洪敏分手后,周娥带着众人,避开镇集村庄,奔着西北方向疾行。 这一路急行军,只中途停下喂了两回马,直到天色渐黑,马力疲惫,一行人才找到处背靠着一处陡坡的宿营地,停下歇息。 一路上顺顺当当,众人心情都很不错。 周娥安排警戒哨岗,安孝锐往四周查看,桃浓忙着拿出铜壶铁锅,咸肉干饼,取水烧火。 李苒坐在块石头上,看着篝火红旺起来,从桃浓手里接过碗热水,捧在面前,让热气熏在脸上。 “这是哪儿?”
看着周娥坐下,李苒问道。 “不知道。”
周娥一句不知道答的干脆无比,“从来没来过这里,我又不爱看地與图。 反正就是奔着西北,方向不错就行,明天再往西北走一阵儿,早点启程,到中午吧,转头往东,一直往东走,就能回到咱们的地儿了。”
周娥接过碗热水,一边说话,一边呼呼吹着那碗热水。 “这一带我来过。”
王翠一边和桃浓搭手蒸着饭,一边笑接道:“也是从岷州城出来,径直往西北,跑了两天,到了日连部的王帐。 那一回我们一人带了三四匹马,路上一会儿也没停,脚程比今天快,照咱们今天的脚程,再往西北跑上一天半,就是从前日连部的王帐所在。 再往前半天路程,水草就越来越丰美。 那一回是初秋,离王帐还有大半天路程,两边水草丰美,到处都是野花,漂亮极了,就是牛羊少,人也少。”
“那明天不能再往西北了,往正北走,别万一遇到什么王帐。”
周娥赶紧道。 安孝锐巡查了一圈回来,众人吃了饭就歇下了。 今天浑身紧绷着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明天还是一样的赶路,连桃浓在内,都算是老行伍,自然知道抓紧时间休息是大事。 刚刚进了后半夜,李苒就被周娥推醒了。 “出事了?”
李苒睁眼就问道。 “暂时还没出大事。”
周娥蹲在李苒面前,看样子也是刚醒,指了指安孝锐。 “让他说。”
安孝锐挪过来些,压着声音。 “半个时辰前,咱们的哨探捉了个哨探,是块硬石头,什么也没能审出来,就杀了埋了。 看打扮,是军中硬探,刚开始他问咱们的哨探,语调生硬,带了一把长刀,两把短刀,都有花押,看样子,是北边过来的。”
安孝锐的话顿了顿,看样子犹豫了下,才接着道: “这会儿也没什么了,蜀地早就和北边几大部族互通曲款,前一阵子听说结了盟,要和蜀地南北夹击,我大哥和二哥春节前后就往霍大帅帐下,就是为了应付这件事,看样子,几大部族真南下来了。 前天那个掌柜说日连部北撤,只怕不是北撤,而是应了征召,合兵南下。”
李苒看向周娥。 “不能再往西北了,现在就得掉头往东南,直往东也不行,娘的!又回去了!”
周娥骂了句,这赶得也太巧了! “最好现在就启程。”
安孝锐低低接了句。 “嗯。”
李苒低低嗯了一声,一只手撑地站起来。 安孝锐和周娥也站起来,两人低低商量了几句,周娥整顿人马,安孝锐带着几个老兵处理篝火等痕迹。 没多大会儿,众人就上了马,转个方向,往东偏南,散开阵形,疾驰而去。 这一天险情频出,众人绷着心弦,从前一天的明快,到这一天的压抑,简直是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