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使馆。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墙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上,躺着一个五官精致妩媚的红衣美人。床边,殷煊满脸疼惜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红衣美人,美人腹部的血已经止住了,由于失血过多,脸色显得异常苍白。早在之前他便间接的让独曦提醒她,没想到她竟顺着这件事推衍出他的全盘计划,虽然中间仍出现一些小偏差,但能在所有人都去了夜宫时,独她孤出一掷,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倘若再让她掌握很多的信息,亦或是在她修为的鼎盛时期……那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不是就该是他了?殷煊举起一把匕首,轻轻割破自己的手指,再用渗血的指尖轻轻抚过阿祭吹弹可破的肌肤,沿着下巴,锁骨,一寸寸地滑下去。透过那层浅薄的红纱,隐隐可见里面遍布疤痕。殷煊的指尖每抚过一处疤痕,那疤痕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阿祭的脸色也有苍白渐渐转为红润,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再看殷煊,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他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冷俊的面孔却依旧保持年轻。那感觉就像……白发一族?是了,殷煊的生母闵妃本就是白发一族的女子,那他身上自然也流着白发一族的血液。对大多数天幽灵修来说,这种血液简直就是修行的完美补品,不但能活死人肉白骨,更可精进修为,有如神助。——这也是即使在万修盟“和平条约”的强制管理下,白发一族仍不可避免地衰亡下去的原因之一了。直到阿祭身上的最后一道伤口也消失了,殷煊的身体再支撑不住,疲惫地倒在她的身边,安然睡去。“她一心想杀你,你却还要救她,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殷煊猛的惊醒,却见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袭浅蓝色长裙,此时却显得格外扎眼。——此人正是夜国的独曦公主!“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殷煊起身,冷冷地说道。“别那么绝情嘛,好歹我也是你的初恋,虽然你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我,可那时我对你却是真心实意的啊。”
独曦满脸虚情假意地说道。殷煊并不领情,面不改色地道:“如果是当初的你,或许可以。但现在,我却要时刻提防着自己的盟友会不会突然从背后捅我一刀。”
独曦故作伤心,掩面呜咽道:“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看我的,真叫人伤心啊。”
“少来这套。说吧,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独曦见对方这么不给面子,索性不装了,直接道:“我已经按你说的,把魂眼给了顾灵渊,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死去。”
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又道,“顾灵渊那小子只怕到死也不会明白,这莫大的恩惠,竟是他的敌人施舍给他的!”
殷煊皱了皱眉头,道:“说正事!”
“好吧好吧,我这不是在说嘛。”
独曦歪着脑袋,认真地回忆道,“夜国死去的族人,凑齐百万是没什么问题了。虞邪现在应该带着顾灵渊逃走了吧,至于夙玖……我不清楚。”
“阿珩那边怎么样了?”
殷煊耐着性子问道。独曦撇了撇嘴,道:“放心吧,你的阿珩也不是浪得虚名,只是,拿她来对付一帮晚辈,倒真有点大材小用了。”
“让混元真君死在昔日伙伴手里,总比死在其他晚辈手里光彩。”
殷煊说。独曦摇了摇头:“对我来说,死了就是死了,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的。”
殷煊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所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夜宫。虞邪拉着顾灵渊飞快地向夜宫正门逃去。一路上遇到几个皮影人,因着顾灵渊身上有和它们一样的气息,加之没有皮影师的控制,它们都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活,并未拦阻。跳上宫外马车后,虞邪逼紧嗓音道:“快!快走!去越国使馆!救阿祭!不,来不及了,直接到码头……等等……”言辞慌乱,声音颤抖,她在害怕什么?顾灵渊始终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伸手,轻轻地安抚她的背:“直接去码头吧,我相信阿祭。”
顾灵渊的安慰非但没能让虞邪冷静下来,反而让她更担忧了,急声道:“你不了解殷煊,他这个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阿祭落在他手里,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话音刚落,马车前妖兽突然抬蹄,发出刺耳的嘶叫。顾灵渊已驾着马车飞驰而去,目的地——越国使馆。虞邪坐在马车里,连忙掀帘,但见前方三十丈开外的长街尽头,黑压压地屹立着数百名皮影战士,顿时面色如土:“完了,已经迟了……”然而,顾灵渊根本没有把这些皮影战士放在眼里,一路横冲直撞的,很快就闯出了一条路。就在马车即将闯到尽头时,前方突然挡住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个天灵修级的高手,顾灵渊也能毫不犹豫地朝她撞去,可顾灵渊还是停下了马车。只因挡在路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灵渊拼了命也要去救的死瘸子阿祭!顾灵渊下了车,欣喜地向阿祭走去,“喂!死瘸子,你还真是慢得可以啊,非要老子……”顾灵渊突然停住了,定定望着那个阿祭,眼里满是疑惑。就在方才,他的眼前突然闪过阿祭脸上布满鱼鳞的画面,可等他再仔细看时,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尽管如此,顾灵渊仍不得不重视方才那一幕景象。除了直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之前独曦在为他打通灵脉的同时,还传了他一点魂眼之力,他相信他方才看到的,就是魂眼的洞穿术——面前这个“阿祭”,有问题。虞邪跟着下车后,见顾灵渊一直傻站在那儿,在他面前,正站着一个她担心了好久的老朋友。“鱼和妲?”
虞邪向“阿祭”走去,惊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灵渊吃了一惊,问:“你是死人妖的小跟班?”
只见“阿祭”抬起手在脸上一挥,原本光洁素净的脸庞一眨眼就变成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生可人。“千鸢眼力真好,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
鱼和妲由衷地夸赞道。“废话!你在影卫团混了那么久,若不是其他人故意放水,你早就被鲛人一族的其他长老们揪回去面壁思过了!”
“……”鱼和妲想了想,道:“那你为什么还答应帮他找到山海幻?”
虞邪沉默了一下,才解释道:“因为那时我并不确定殷煊是不是真会对你下手,整天跟暴君打交道,不谨慎一点,怎能活到现在?”
“是我拖累你了么?”
鱼和妲看上去有些自责。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虞邪的安慰,谁知她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一脸欣慰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
鱼和妲满头黑线地道。“你来这里,该不会只有叙旧这么简单吧。”
这时,之前一直不吭声的顾灵渊突然开口了。他本是要去越国使馆找阿祭的,一路上却阻碍重重。那感觉,就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向真相靠近,而他从始至终都只是被动应对……这样完全处于劣势的地位,实在叫人很难接受啊。鱼和妲摇摇头,“我只是奉命来拖延你们的时间,其他的,一概不知。”
顾灵渊鄙夷地看了虞邪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现在时间拖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鱼和妲立即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道:“请。”
顾灵渊一个翻身就跳上了马车,不等虞邪上车,就一个人驾着马车飞驰而去。虞邪叹了口气,背后张开火焰般的羽翼,一个纵身就追上了顾灵渊的马车。不管马车跑得多快,她总能轻轻松松地赶上马车的进度,气得顾灵渊差点没用驾鞭把妖兽抽死。他气虞邪不顾阿祭安危,只顾带他逃命;气虞邪中了鱼和妲的计,浪费了拯救阿祭的黄金时间;他更气自己太过无能,连个死瘸子都保护不了……这时,奔驰着的马车突然勒停,妖兽抬蹄,再次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叫。虞邪收起羽翼,轻轻落在满是血污的台阶前,勾了勾唇:“到了。”
……“身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可心上的伤呢?殷煊,放弃吧,我们回不去了。”
“那我就再为你换一颗完好无缺的心……”“呵呵,心都变了,那还是我吗?”
……真的……回不去了吗?房间,殷煊呆呆地望着那张空床,心里一阵失落。“你们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殷煊一脸淡漠地道。此时,顾灵渊与虞邪正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殷煊,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