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婆子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最先反应过来,坐在地上哭诉起来:“老婆子我命苦啊,辛辛苦苦养大了几个儿子,省吃俭用的给他们娶了欺媳妇,结果一个个的都想欺负我一个老婆子,我不活了啊——”她真是快被气死了,三个媳妇竟然没有一个好的。哼,她田老婆子以一敌三,还能立于不败之地,就不信斗不过几个小娘们了。田老婆子的哭诉声在小院里面飘荡,就差没说这几个是不孝的了,但言外之意也差不多了。这不孝的罪名要是坐实了,在村里可就不好做人了,秦莲花生气老婆子的口无遮拦,对大队长说道:“队长,你别听我婆婆的,她就是个偏心眼,把家里的钱和粮都给了小姑子,让我们这些累死累活的人吃不饱,穿不暖的,你说说有没有这个理?”
既然你不给面子,那这里子也别留了,谁都被要遮羞布了,秦莲花眼神示意自己的几个妯娌说话,老婆子的刚才那番话可是把她们几人都包含进去了,这时候还不一起上,还等什么。平常这几人是不合,但关乎自身利益的时候,那就是一致对外的。这“外”,当然就值得是这个尖酸刻薄,总是欺压磋磨她们的婆婆了。老二媳妇咳了咳,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对,大嫂说的对,咱这不是刚分了粮食没多久,但是家里的伙食还是一天比一天差,孩子们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露出了骨头突出的手腕,真真的是皮包骨了。虽说这时候的人都吃不怎么饱,但瘦成她这样的也是很少见的,有点那几年灾荒时候的样子。老三媳妇也委屈的不行:“我知道娘疼闺女,可小姑子过得可比我们家好多了啊,大队长,你看看我们家的这些人,一个个那根芝麻杆一样的,你不知道啊,这风刚才刮的那个大啊,我们家二柱子都刮跑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估计儿子都没了。”
她一手拉着儿子哭诉,一手假装抹着眼泪,还挺像那么回事。大队长: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村里其他人: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二柱子可是你们家最胖的了,怎么可能被刮跑。旁边从头看到尾的几个儿子,怎么事情就发展到这地步了。田老婆子没想到几个儿媳妇竟然都在指责她,她也不在坐地上了,站起身破口大骂:“我去你奶奶个腿,一个个满嘴喷粪,咱家吃的不好,还不是因为你们一个个的都太懒了,不好好挣工分,哪来的粮食吃啊,要不是我省着点,你们早就饿死了。”
就算给了闺女又怎样,那还不是他们的孩子,再说了,现在她当家,就没这几个说话的份。“大毛二毛三毛,你们就看着自己的媳妇这样作贱你们老娘吗,我是白养活你们几个兔崽子了是不是?”
王老婆子又把炮口对准了几个儿子,这几个棒槌,傻愣愣的站在一边,还不知道帮忙,一个个跟傻子一样。被点名的田家哥三纷纷开始呵斥自个媳妇。田大毛烦躁的问:“行了,秦莲花,你看看你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你还没完没了了,还想不想过了?”
他以为秦莲花一听到这话肯定就跟以前一样不闹了,岂知秦莲花今天是彻底爆发,两手一甩:“过过过,过个锤子,老娘不伺候了,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去。”
这句话一出,让正在批评媳妇的二毛三毛,还有两个正在挨骂的妯娌心里都浮现出一句话:大嫂这是疯了吗?以前每次听到田老婆子赶秦莲花回家的时候,她都要死要活的,就怕被赶出家门。倒是田大毛这下子不敢说话了,看到媳妇坚定的眼神,他心里也害怕啊,这没了媳妇,他和孩子们咋么办,而且他这把年纪也没钱娶媳妇了。所以其实他是一点都不想离婚的。其他看热闹的人的想法也差不多,大队长还想上前劝一下,毕竟队上要真出现了离婚的事情,对他们大队的形象不好。但是没想到田老婆子也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她可不吃这一套:“滚滚滚,赶紧滚,我们田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
她根本就不怕秦莲花的威胁,女人离了婆家什么都不是,就是回了娘家又能呆多久呢,迟早还是会回来的。其实这就是女人的悲哀,那时候的女人嫁了人,在婆家举步维艰,一旦吵架,娘家关系好的还有个后盾,娘家重男轻女的,那就只能自己求生存。想离婚,那是不可能的。不说离了婚要受到很多人的歧视,连娘家人都抬不起头来。就是接受了,哥哥嫂子也会嫌弃她们,那时候的娘家早就没了她们的容身之地,等待她们的是再次被嫁出去的命运,二嫁的条件肯定还比不上头婚。而婆家就更是知道这一点,狠劲的磋磨嫁进来的女人,就是料定了她们不敢离开家里。很多穷苦的乡下妇人,她们目光短视,不懂“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道理,她们就是一群把婆婆曾经加在身上的苦楚加注在自己的儿媳妇身上,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借以掌控自己的儿媳妇。可是她们一旦失去了劳动能力,如果儿子不孝,儿媳不管,又能过得多舒心呢。秦莲花这次可不会再妥协了,她看着田老婆子恶狠狠地说:“好,我走,你们可别后悔!”
说着就要毫不留恋的往外走去,连儿子都不打算管了。田大毛急了,顾不上其他人看笑话,连忙抱住媳妇儿胳膊:“莲花,你别听娘的,咱不走,好好过日子行吗?”
他可没有他娘那么心大,这个媳妇要是真没了,那估计就真的要一辈子光棍了,他娘肯定不会给爹不疼,娘不爱的他再找一个好媳妇的。一个锅子一个盖,什么都是原装的好,就连媳妇也一样。看到田大毛的表现,秦莲花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但她还是忍住了,理都不理,还是往门外走去,只不过被田大毛拉着,一步未动。几个孩子也抱着秦莲花的腿哭的稀里哗啦的叫着“娘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