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钟准时下班。在宿舍里见到除开孙玲珑，另一位舍友。描眉画眼，擦着艳丽的口红，头发被烫成了大波浪，可能是工作的原因，狮子狗般的毛发被一根白色碎花的发带禁锢着，妆容虽然没那么熨帖但紧跟上了时代潮流，但是，现在就流行这种。“你是那个新来的大学生？”
舍友严霜，边脱工作服，边斜眼看她，心里评价这位大学生的穿衣打扮。朴素。她给了李红旗这样的标签，看了几眼就没兴趣了，鼻腔里哼哼着最近流行的歌曲。“是的，你好，”李红旗坐在椅子上也打量她，微微笑着。“是是是，你好你好，”严霜憋着嘴，最不喜欢这样的假正经，又瞄了坐在书桌旁的李红旗一眼，打下床帘钻进去换衣裳。再出来时装扮变成了白色的泡泡裙，大波浪也放下来，呲呲的喷出发型固定液，手极有章法的摸了几下，那张化着妆的脸蛋被笼罩在头发下，揽镜自照。“怎么样？”
她问。“不错，”李红旗点头。她没记错的话，今天的会议上就说了工厂青年人的装扮问题，明令禁止男工人不能穿皮夹克留长发，女工人则是不能化妆，穿工作服之外的衣裳。挠挠脸，李红旗提醒道：“厂里好像对着装问题提出了硬性要求。”
“然后呢？”
严霜毫不意外的斜过来一眼，从鼻子里哼哼，不屑道，“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想咋穿咋穿，厂里管的着吗？管东管西，拉屎放屁也管，闲的。”
显然是早就知道有这样的制度。李红旗就当自己白说，点点不在说什么。严霜照这镜子又擦了一遍口红，哼起歌来，从柜子里拿出小黑皮鞋，愉快的踩上走了，门都没关。望着洞开的门，李红旗摇头，看来她遇到了两位性格都比较热辣的舍友。刚关上，就有响起了敲门声。是叶高原。他一脸的笑，不请自进。“我没在食堂里看到你，就顺便把饭菜拿过来了，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要的跟中午的差不多，”他中午特意观察了一下，打了一摸一样的饭菜，心里有点小得意，眼睛透着厚厚的眼镜片儿散发出亮光。“谢谢，”李红旗顺手把书桌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下午刚换好的粮票，拿了两张给叶高原。“你这不是侮辱我吗？”
叶高原立马拉下脸，颇为激动，“照顾新来的同事是应该的，就一顿饭的事，你弄这么清楚就是侮辱我。”
“你想多了，”李红旗笑着把饭票放在桌子上，“谢谢你的照顾，但就算是新来的，你的粮票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我历来不爱欠别人，如果你不要，那我以后可不敢让你帮忙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叶高原还能说啥？“你呀，唉，太见外了，”他唉声叹气的把饭票收回去，让她趁热把饭菜吃了，自己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李红旗靠在桌边，看着他眯了下眼睛。正想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孙玲珑回来了。“哟，这还是我们宿舍吗？”
孙玲珑瞪眼看着叶高原，又倒回去看了眼宿舍门，自言自语，“这是我们宿舍啊，我还以为走错了。”
没有明着骂，也把叶高原臊的不轻。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推推眼镜儿：“我就是来给李红旗送饭的，这不，等她吃完把饭盒拿回去。”
“给。”
李红旗麻利的把饭菜倒进自己的盒饭里，把空盒饭还给他。叶高原的嘴角抽了抽，哀怨的看她一眼，磨磨蹭蹭的走了，临走前还叮嘱李红旗明天的上班时间。“叶高原这是看上你了，”孙玲珑换着鞋子说，“但这里是女寝，男同志还是别随便出入的好。”
鞋子换好，也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孙玲珑抬头看，就见李红旗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听到没？不说话看着我干嘛？”
孙玲珑皱眉，下意识摸了摸脸，怀疑自己刚刚吃饭的时候蹭在脸上了。“没什么，”李红旗的视线刹那变得柔和，说，“叶高原对每个新来同事都这样……献殷勤？”
“哈。”
孙玲珑呲笑：“对人，漂亮的他就殷勤，不漂亮的，他就正经了。”
李红旗坏笑：“他接待过你吗？”
孙玲珑的脸一僵：“没有。严霜回来过了？”
不刨根问题，李红旗趴在椅子的靠背上，“她叫严霜啊，回来过了，换身衣裳又出去了。”
“肯定又跑出去溜冰去了，”孙玲珑撇起嘴，“半夜回来敲门你别搭理她，烦人。”
不置可否的笑笑，李红旗把桌面的饭盒朝一边推了推，拿出今天的报纸看起来。新的地方，新的位置，李红旗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有点认床，怎么躺都不舒服，简直浑身难受，迷迷糊糊的果然听到敲门声。刚穿上鞋子，旁边上铺的孙玲珑骂骂咧咧的就爬下来去开门了。“在这么晚回来你看老娘还给不给你开门，”孙玲珑嫌弃的咬牙切齿，把门摔上又朝上铺爬。严霜喝了点酒，说话时黏黏糊糊的都是笑：“这不是门锁了不好进嘛，要不然我早回来了，你看，看我给你带了啥。”
手提包里用草纸抱了几条油炸小鱼。献宝似的捧给孙玲珑。“拿走，又是这破玩意儿，老娘不爱吃。”
“辜负我是吧？”
说着就朝上铺爬，床被晃得咯吱咯吱响，整个人也提不起劲儿似的，跟着扭。“我服了你了，”孙玲珑探出半截身子把小黄鱼拿走，狠狠的咬了几口问严霜好了没。“这才乖，”严霜满意了，歪着头挂在床边看李红旗。“你是谁？”
“睡你的觉去吧，”孙玲珑喊着，让李红旗别搭理她。“你是谁啊，”严霜走过来想捏她脸，被李红旗躲开了，一个劲儿的追问她是谁。闹了好一会儿，全是严霜闹腾的动静。孙玲珑气死了，踩着脚骂：“娘的，给我过来。”
跟李红旗两人合力，把严霜摁进床铺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