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歌舞厅的包厢里，躲起来几天不见人影儿的大头和身材瘦小的卢胜利，把他们的客人送出门。大头关门的动静像是砸门，骂骂咧咧：“全他娘的都是势利眼，当初咱们工厂刚开的时候那些人出了多少钱？现在出的这叫钱吗？我日他妹妹。”
卢胜利比他淡定多了：“你把这些话骂到他们脸上去咱们就不用谈了。”
“……”大头觉得自己纯粹就是在找气受，蹲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混纺已经是是市面上很便宜的布料，就像晴天劈了道雷一般毫无预兆，好运纺织厂又弄出了‘化学纤维’，那玩意儿更便宜不说，还登了外国的报纸，找来了国外的投资跟国际接轨。国外的投资啊，又有县里全力支持，这些足够变成重点扶持对象。他们‘好幸福’还怎么跟李红旗斗？怎么跟‘好运’斗？他们现在不是‘好幸福’，是‘好不幸’，不抓紧时间把还有点儿利用价值的混纺技术卖掉，等着李红旗把他们像捏蚂蚁一样捏死吗？但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以前开价很高的买家把价格压低了一倍。不甘心啊。“我们在等等，多找几个买家，我不信就没人稀罕混纺的技术，”卢胜利把烟头砸到垃圾桶里。大头哼哼着冷笑：“你倒是能等，我怎么办？老崔肯定想把我弄死。”
卢胜利不耐烦：“就这几天，反正你也躲了，等后面我们把工厂卖了，钱平分，出去躲几年，谁死还不知道呢。”
根本就没打算把卖工厂的钱分给老崔。大头夹着香烟的手在抖。卢胜利一脸笑意的搭着大头的肩膀坐下：“老崔觉得自己是个破服装厂的厂长就高人一等，平时是怎么看不起咱们兄弟的？大头啊，咱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等把工厂卖了，哥哥带你出去长见识，做更大的生意，眼前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我们带着钱跑了，那老崔岂不是……”大头不敢说下去了。都坐在这里同流合污了还装什么好人？卢胜利已经不乐意了，“老崔是你爹还是你妈？优柔寡断的娘们儿心理，你以后能干什么大事？”
“我……”没容大头把话说完，卢胜利已经接起响了半天的电话。“什么事？”
“胜利，老崔在家里呢，他找你，说有重要的事。”
电话是家里老婆打来的。卢胜利眯了迷眼睛：“不是让你回娘家吗？怎么还在家里？”
“我回来取点东西，就被老崔堵住了，我看他有点不正常，你赶紧回来一趟吧，孩子也在呢。”
“你能干点什么？”
卢胜利咬着牙，把电话挂了。老婆孩子都在家里被堵着，他不能不回去，还不忘安抚胆子小又是墙头草的大头，“我回去汇汇老崔，你抓紧时间把家里婆娘孩子安排一下，这几天别露面，小心被老崔堵住还得我救你。”
家也安在Y县，卢胜利很快就在家里看到有点不太正常的老崔了。富丽堂皇的客厅里，老崔就像只挨过一顿毒打的老狗。卢胜利把自己的皮包交给迎上来的妻子，虚张声势的大声笑着：“老崔你这个时间怎么有功夫到我家里来？”
老崔把燃了一半儿的香烟朝嘴巴里送，鼻孔里喷出两条烟雾，“刚跟大头分开吧？”
他知道了？卢胜利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坐在老崔对面：“没有的事，大头躲了，我也联系不上他，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可就伤了兄弟的心。”
老崔抽着烟不说话。卢胜利愁苦着脸给自己找台阶下：“你的心情我理解，工厂那边想到解决办法没有？”
“大不了同归于尽呗，”老崔轻松的说，还笑了一下。卢胜利立马蹦了起来：“那你就去好了，看看咱们这些一条绳上的蚂蚱谁死的惨。不是我说你老崔，你也是经历过那么多事，做过大领导的人，怎么这么极端，幼稚？在不成，不还能把工厂卖了吗，同归于尽是从哪儿来的说法？”
把工厂卖了？老崔在心里冷笑，几句话就把卢胜利的目的套出来了。不过老崔也不急，从怀里掏出东西丢在桌子上。“溪台服装厂？”
卢胜利惊讶，溪台的服装厂是野路子扎堆，一水儿的私营，大大小小的服装厂十几家，一直都是平原国民服装厂金利来的头疼对象，老崔竟然弄来了金利来对家的生产资料订单！卢胜利感觉到，人生如戏。“你不怕溪台的服装厂把金利来挤兑垮？”
“顾不了那么多了，”老崔还是像只老狗一样坐在那里抽烟，说，“只要工厂在，混纺的技术还保持在少数人手里，后面就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订单。”
轻飘飘，却充满重量的订单，让卢胜利犹豫了。因为老崔说的对，只要有订单，工厂就能挣钱，做得好，他们所有人都能很快回本。“这事天大的好事，”卢胜利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满是兴奋，喊着叫老婆准备饭菜，要留老崔吃饭喝酒。“不用了，”老崔摸了摸趴在桌子上边写作业边听他们说话的小孩儿，“咱们这么拼命，都是为了孩子，要是出点什么事，最先遭殃的也是孩子，胜利，我听说你儿子的学习成绩还挺好的？”
卢胜利的脸色难看：“就那样吧。”
…………省城，家属院儿。半夏的爸爸，韩科|长，正在跟郝家旗谈话。韩科长说：“你跟半夏上大学的时候就认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郝家旗的沉默似乎在思考这件事。韩科|长说：“你是男人，晚点结婚没什么，但半夏是女孩子，别人向她这么大孩子都有了，你不能只考虑自己。我距离退休还有几年，这几年还能帮帮你，但前提是你是我的女婿，要不然师出无名啊。”
“工作上的事我想慢慢来，”郝家旗的话，像是拒绝。韩科|长的脸色一时间难看的厉害：“我看你也别慢慢来了，我叫你们科室给你放假，你带着半夏出去散散心，散心回来在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