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姐,你真以为有南造云子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吗?”
藤田刚眯缝着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汪曼春则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试试看?”尽管只有三个字,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就差把有恃无恐写在自己的脸上了。 顿时就把那藤田刚给气得脸上黑一阵白一阵的,然而最终还是理性占了上风,“看在南造课长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不过告诉明墙,柴山长官限他三日之内去警务处配合调查,否则将以同案犯论处,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哼!”
说完,便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当汪曼春回到客厅的时候,却发现明楼竟然拖着虚弱得身体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于是便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满脸关切地说道:“师哥,你怎么起来了?大夫不是让你多休息吗?”
明楼则轻轻地摆了摆手,十分虚弱地说道:“不行啊,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大意,刚刚外面来的是谁啊?”
“除了藤田刚那个愣货还能是谁?”
汪曼春没好气地回道,“早知道会把你吵醒,我就不跟他说那么多的废话了!”
正说着,李墙便也急忙快步来到了近前,满是关切地说道:“大哥,你这气色也太差了,还是听曼春姐的,回房休息去吧?”
然而明楼却依旧执拗地摇头说道:“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更何况比我这个老毛病,你现如今的处境反而更加让我头疼。”
此话一出,李墙便不由得一愣,“大哥,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明楼却叹了口气,“唉,这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走,咱们去书房……嘶——!”
然而话没说完,一阵钻心的疼痛便猛然间袭来,就好像整个脑袋都快要炸开了一般,顿时就疼的明楼两眼一翻,差点昏厥过去。 “师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师哥!”
正所谓关心则乱,一看到明楼这个样子,汪曼春顿时就傻了眼,甚至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能不停地呼喊。 好在一旁的李墙还算冷静,赶忙帮着汪曼春一起将明楼扶到了客厅沙发上躺下,然后才冲着厨房的方向喊道:“海棠,药呢?煎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药来了!”
话音未落,海棠便已经端着刚刚煎好的药走了过来。
汪曼春这才恍然明白了过来,难怪打从刚刚就没见到海棠的影子,原来是跑去煎药了。 “曼春姐,这是我在重庆找来的特效药,专门治头疼症的。”然而话音未落,手上的药碗就被汪曼春一把夺了过去,当仁不让地说道:“让我来吧!”
说完便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将药汤送进了明楼的嘴里。 一碗药下肚,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明楼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而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忍不住叫起苦来,“曼春,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怎么这么苦啊?”
“苦就对了,要不老话怎么说良药苦口呢?大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别说,好像还真的不疼了!”
“真的吗?师哥,你可不要哄我,真不疼了?”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看……”说着,明楼就要从沙发上坐起来。 这下可把那汪曼春给吓坏了,连忙拦道:“好好好,我信了我信了,师哥,你慢着点!”
然而一旁的李墙却清楚得很,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无非是明楼怕汪曼春担心,故而咬牙强撑罢了。 可即便如此,李墙却并没有戳破这善意的伪装,而且还及时地上前对明楼说道:“大哥,你刚刚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走吧,我扶你去书房。”
直到进了书房,明楼额头上的冷汗才终于唰唰地流了下来。 “大哥……”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明楼苦笑道,“不过你也用不着太过担心,这服药虽然没办法药到病除,但却可以极大程度地缓解我的痛苦,这就已经很好了。”
“大哥,要不……要不你就索性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吧!”
犹豫良久,李墙才终于忍不住说道。
“离开这?去哪啊?”“去哪都好啊!”
“是吗?现如今欧洲那边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德国的机械兵团也已兵临莫斯科城下了,很快香港也会被日本人彻底封锁,至于重庆……恐怕还不如留在这里安全。”
“那美国呢?”
李墙又问,“听说那边的医疗水平很高,连肺痨病都能治好……”
“或许可以吧,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什么意思?”
然而明楼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其实我原本是打算带着曼春他们去香港跟你汇合的,但是最终却没有成行,因为就在我们准备撤离之前,我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接应掩护一个红产国际的重要人物。”
“向西去?!”
不知为何,听明楼这么一说,李墙拜你忍不住立刻脱口而出道。
不想此话一出,明楼便立刻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的?”李墙也没有隐瞒,索性便将山崎跟自己说的那些向明楼复述了一遍。 “身为一个日本人,还是黑龙会的成员,更何况又是这么机密的事,她为什么还要对你讲呢?”
对此明楼百思不得其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要我说她十有八九是在试探我。或许是因为在你的身上找不到破绽,所以才退而求其次,从我身上下手了。”“或许吧!”
说到这,明楼竟突然诗兴大发,低声轻吟起来,“谪居寂寞岁将阑,几案凝尘酒盏乾。落落雨声檐外过,愔愔雪意座中寒。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尽管不清楚明楼为何要将无论是从意境还是韵脚都完全不搭的两首诗词强行糅合在一起,但李墙却还是皱着眉头静静地等着下文。 良久明楼才心情沉重地继续说道:“这是那位同志最后的遗言。”
“遗言?这么说……” “没错,任务失败了,有人出卖了他的行踪。”
“我们的人?”
“不,是军统。”
说到这,明楼稍微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解释道,“没办法,只有通过军统的渠道,才能把他所掌握的情报送到美国人的手里。”
“这么说那些诗词……” “不错,这首诗的前半部分是宋朝诗人张九成的《十二月初七日述怀》,后半部分的东风指代的则是美国,而雨指的则是开战。所以这份情报的内容就是,日本人计划于十二月七号对美国开战。”
听到这,李墙这才恍然明白了明楼刚刚为什么要说来不及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墙这才回过神来安慰道:“大哥,毕竟那位同志是因为叛徒出卖才牺牲的,所以你也不必如此自责了。能把情报及时地传递出去,我想那位同志泉下有知,也会安息了吧!”
不想明楼听了却摇了摇头,“不,阿墙,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是把人送到重庆去,可结果我却只送去了情报,原本组织应该是想利用红产国际给老蒋施压,逼他如实将这份情报共享给美国人的,可是现在人死了,只有一份情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这么重要的情报,老蒋应该不会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的吧?”
“怎么不会?别忘了,老蒋一贯主张的抗日方针,就是拉英美等国下水,估计他心里恐怕还巴不得日本偷袭成功,给美国人来下狠的呢!毕竟在他看来你说,只要能搭上英美的便车,那胜利就指日可待了,在这样的心理作祟之下,他会把这份情报跟美国人共享吗?好,退一步来讲,就算老蒋真的愿意把这份情报共享给美国人,美国人会相信吗?”
“这……” 听到这,李墙整个人便怔愣在了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最终还是明楼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好了,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这样小人物能够决定的。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现如今整个汪伪政府内部,持这种观点的人很多,其中最为积极的,就是周佛海。再有就是以陈公博为代表的死硬派,铁了心追随他们的日本主子。还有就是以李士群为首的转变者们,据我所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在苏州秘密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了,野心不可谓不大……” “大哥,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啊?”
“因为这些都跟你接下来的任务密切相关。”
“任务?什么任务?”
“掩护唐生明。”
“唐……”李墙不听还好,听了之后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说道,“敢情那家伙还真是卧底啊?”
“是,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啊?”
“算是鉴于两者之间吧!你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地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卧底就可以了,明白吗?”
尽管一开始李墙觉得这样的任务内容很是奇怪,但是转念回想起明楼刚刚说的话,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 两天后,工部局警务处。 “想不到你小子竟然真的有胆过来,看来之前是我小瞧你了!”
看着一脸坦然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墙,藤田刚颇有些意外地说道。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叩门,配合调查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藤田刚听了却撇了撇嘴,“哼,你们国家的老话可真多!但我只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谁拳头硬,就得听谁的!所以你才会站在这里,不是吗?”
“那么敢问藤田中佐,这也是调查的一部分吗?”
“你……” 然而那藤田刚正要说什么,另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藤田君,既然人已经到了,为什么还不带进去?柴山老师可还在里面等着呢!”
而一听到那人的声音,藤田刚那本就已经很阴沉了的脸色便瞬间变得愈发难看起来,“中野君,本大佐跟随柴山长官多年,该做什么自然心中有数,不劳你操心。”
说完这才转头对李墙说道:“明副主任,请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仅从两人之间的对话就不难看出,即便是在日本人和日本人之中,相互之间的内斗也是很严重的,这便有了不少可操作的空间了。 就这样李墙一边默默地在心中盘算,一边跟着两人来到了柴山兼四郎的办公室。 “柴山长官,明副主任到了。”
话音未落,李墙便上前不卑不亢地说道:“卑职明墙,拜见柴山长官。”
然而柴山兼四郎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那双并不算大的小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好半晌才轻轻地挥了挥手,藤田刚和中野久勇尽管都十分的诧异,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地退了出去。 这下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李墙两个人了,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告诉我,当初在太古号邮轮上,你是怎么发现有人在你的食物里下毒的?”
此话一出,李墙整个人都惊呆了,打死他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柴山兼四郎竟然不按套路出牌,而且一出手就是一个王炸,炸得李墙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用问,这老家伙既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么很显然他就是那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李墙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在此之前跟他并无任何瓜葛,可谓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他为什么还要致自己于死地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李墙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当然涉及到松冈由衣的部分,李墙并没有提及。 “照你这么说,你是直到第二天听说船长的狗吃了你们的剩粥之后毒发身亡的消息才确认有人在饭菜中下毒的?”
“是的!”
“合理,但却不符合人之常情。我想知道前一天晚上你们为什么没吃那碗有毒的粥?”
“因为我有个习惯,出门在外,路上绝不轻易吃来历不明的东西,所以临行前我带了不少水和干粮。这个理由我想应该够充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