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气息急速奔来,停在众人不远处。它很好地藏在黑暗里,若非对手是千年凶煞,还真不会有人察觉出不对劲。
来者是活人。
不仅是活人,气息还有点熟悉,殷刃轻轻动了动鼻子。
略带腥味的水汽中,他嗅闻到了符行川身上烟草和咖啡混起来的味道,还有李教授常用的古龙水。身为强悍的科学岗,李教授的生命反应不会与其他动物有什么区别,天然自带气息隐蔽。
识安对他们的处刑任务还挺重视,来兜底的居然是顶级战力。既然符行川没有立刻接近,看来他们的处刑任务还得继续。
是顺水推舟,想看他们怎么“处理”戚辛这个烫手山芋吗?
……还有这样的余裕,看来连符行川他们都没发觉这里的不对劲。殷刃捏了捏持续装死的狗东西,一阵无言。
这玩意儿铁了心不肯理他,电量都是以假乱真的43%,就像它真的在用电一样。
尽管狗东西不说人话,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但这东西对于危机——尤其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危机——的预测总是非常准确。
也不知道他们这次遭遇了怎样的“强者”。殷刃试着去感受煞气,然而地下煞气驳杂,各种来源的气息煮成一锅八宝粥,他并没有发现明显可疑的味道。
可惜,当着外人的面,他无法用发丝来试探。沉没会延续千年,能在识安眼皮子底下活这么久,必定有几分隐藏的本事。
时间混着水滴声流逝,三人安安静静地围着火堆。坐在石板中央,大有在这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几分钟过去。
“奇怪。”卢小河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弹跳,“附近地形图不对劲……殷刃,你重新描述下周围的情况。”
殷刃:“地下深处,很暗,有许多石笋,积了刚过脚背的水。我们现在正在石台上休息,暂时没有察觉到异常煞气。”
“钟成说,你眼中的呢?”
“我感觉不到煞气,其他景象和殷刃看到的差不多。”
卢小河短暂地沉默了会儿。
“……可是那里明明没有水,也不是溶洞地貌。”她说,“根据地形图推断,那个位置的地下甚至没有空间。”
“你们究竟在哪?”
钟成说端着他兑好的补液,陷入肉眼可见的迷茫。
“可是我的推断不会有错。”他喃喃道。
殷刃则将一缕发丝探入水中,地下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他尝到了浊水特有的咸涩味道,真实到不容否定。
难道真的是钟成说搞错了坐标?
不……不对,钟成说是那种有一点不确定,就不会把话说满的性格。身为最强夜行人,他不会犯下这样离谱的错误。
他的身边,钟成说的发梢都耷拉了下来。他双手捧着补液,还沉浸在“自己可能计算有误”的纳闷和震惊里。
殷刃有个大概猜想,但他不怎么喜欢。
鬼王大人思忖片刻,深吸一口气:“小河姐,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了。还是让救援人按着gps找吧,我们就不动位置了。”
四周情况不明,附近环境还算稳定,傻子才到处乱跑。
而且符大傻和李二傻就在他们身边,卢小河一定会把这个异状飞快上报。殷刃没有和未知斗智斗勇的心,他从行李里拖出个充气靠垫,噗呲噗呲打起气来。
戚辛的目光扫向那个软垫,目光里第一次带了点“无语”的情绪。
……
不远处,石笋间。
“按照钟成说报的坐标,这里应该是实心土地?”符行川倚着石笋,舌头喀喀顶着咖啡糖块,“那小子算错了吧,老李,你看呢?”
李念弯腰掬了把水,任凭地下水从指缝滑落。
“这次你们发现的沉没会邪物,再描述一遍。”李念沉声说道。
“吞蛇,甲-b级的异常现象。主要诱发活人的贪婪与嫉妒,所到之处灾祸横行……这些基础资料,李大教授应该记得比我清楚。”
项江上报发现吞蛇之后,符行川直接将它选成了处刑任务的“考题”。
吞蛇是难得一见的强悍邪物。这东西所到之处,活人一片混乱,紧随其后的便是衰败。也就是这条吞蛇被封在矿洞,不然更升镇的情况还能更糟糕。
不谈造成的人类混乱,吞蛇本身也是真的强。要是九组那两人能联手逃过吞蛇,那他们的实力至少甲级起步,搞不好能比肩紧急事态处理部。
能诱发人心之贪,还是沉没会精心饲养的宝贝蛋,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考题。眼看着完美的处刑任务被搅,符行川心痛不已。
“我确实记得基础资料。”李教授对这个“完美选题”不置可否,“我想问的是,吞蛇能否发展出制造环境幻觉的能力?”
符行川哈哈两声:“怎么可能,你们这些科学岗难搞的很。之前你们不是专门计算过吗,要真搞出覆盖环境的幻觉,必须是千年以上的怪物。要饲养那种东西,得需要……”
符部长爽朗的笑卡在了嗓子眼里,咖啡糖块险些滑入他的气管。
“得需要非常巨大的空间。”李念无视了咳得昏天黑地的搭档,“比如山镇地下。”
“当然,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了句。
符行川顺过气,喀嚓咬碎糖块,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我没有感受到特殊的气息,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怪物得是沉没会祖传的。”
“千年怪物,古老据点。老李,这代表着什么,你有数。”
李教授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这代表特调九组的‘处刑任务’,或许是识安……不,化吉司历史上最夸张的一次。”他平静地说,“当然,也可能只是钟成说算错坐标。”
符行川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抓抓略乱的发丝,下个瞬间,符咒燃起赤红的光。
“卢小河,告知九组,我们即刻与他们汇合。”
“符部长?!那处刑任务……”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符咒燃起的火光中,符行川抬起头来,“情况有点复杂。那边有无辜群众,我们赌不起。”
……
殷刃给垫子充完气,软弹的气垫搁上石板。他整理了会儿心情,准备把咸鱼进行到底。
趁戚辛不注意,他分出一缕发丝,戳了戳绞尽脑汁计算误差的钟成说,并亲切展示自己饱满的软垫。
先把纠结的钟成说吸引过来歇一歇,然后他再不着痕迹地靠过去。根据鬼王大人的经验,这样两人挨着,绝对能让这段无聊到漫长的时间立刻加速。
“别想了,先靠过来休——”
嘭!
殷刃的求偶软垫猛地炸裂开来。
一根石笋穿透石台、拔地而起,它径直戳破气垫,子弹蹭过殷刃的鬓角。戳着钟成说的黑发被惊得一僵,而后者被钢针似的发丝戳痛,整个人跟着一蹦。
疯狂晃动的火光中,地下水震出怪异的波形。石台咔咔裂开,更多石笋从水滴刺出。殷刃瞳孔一缩,他猛地熄灭火焰。黑暗降临的瞬息,他一只手咔咔伸长,抓向戚辛。几道发丝盘去钟成说脚边,蓄势待发——
正在此时,又一道火光划破黑暗。
火光之中,符行川的红长衫亮得刺眼。他直冲戚辛,数百道火焰交织出球状护盾,戳来的石笋瞬间被烧作齑粉。殷刃瞬间缩回发丝,顺势僵住动作。
符行川身后,李念就像一道影子。他看着细瘦,动作却相当有力。他双手甩出两根黑木杆,浓郁的煞气之中,那木杆中蹿出两根柔韧柳枝,结成两把青柳鞭。
柳枝毫不客气地缠住殷刃与钟成说的腰,将他们卷去李念脚下。
石笋还在不知疲倦地疯狂生长。符行川啧了声,他将几道漂浮符咒打出去,随即一把抱起呆滞的戚辛。殷刃与钟成说瞬间化身人形气球,被李念拖着在空中上下飞。
他们的身后,石笋从洞顶水底疯狂生长。它们如同猛兽利齿,气势汹汹地咬合在一起,差点啃碎殷刃的鞋底。
符行川和李念的鞋绝对是高档灵器——两人躲避着疯狂生长的石笋,努力朝煞气最淡薄的方向飞奔,速度堪比小型汽车。火焰照明下,两侧景色飞快后退,殷刃的脸差点被吹变形。
“符部长,咳咳,你们怎么来了?”嗷嗷吃风中,殷刃坚强地发出疑问。
符部长忙着脚打后脑勺:“刚好路过!”
殷刃:“……”
殷刃:“符部长……”
“先别问问题!”符行川大吼——他往后狂甩一道道符咒,赤红的火焰伴随着爆破声,震得人耳朵发痛。
“不。”
殷刃指向前方。
“那里有门——!”
地下的积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前方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闪着青白的火光。两团鬼火漂浮在老旧的石座上,隐隐照亮一扇石门。
那是一扇煞气非常淡薄的门。
疯狂倾泻的石笋中,他们别无选择。
“都准备好!”
符行川身边火光大盛。
“老李,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