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沐小溪感觉她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才听到简时风痛苦愧疚的声音:“我妈在那里打印宣传单。”
沐小溪彻底呆住了,她感觉她已经不会说话了,尽管心里曾经猜测过这个结果。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沐小溪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简母明明跟她约了时间的,她也按照简母的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跟简时风分手了。 可为什么,在期限没有到之前,简母要把她的病情宣扬出去呢? 沐小溪不明白,明明都说好了的,简母为什么不遵守承诺呢? 简时风久久没有听到沐小溪说话,忍不住抬起头,就看到沐小溪一个人愣愣的坐在那里。 简时风顿时心疼起来,两步走到沐小溪身边坐下,紧紧的握住沐小溪的手,歉疚的说道:“小溪,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我妈做的,我已经回去警告过她了,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看沐小溪没有任何的反应,简时风又歉意的说道:“小溪,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原因,竟然让你遭受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你如果有任何的要求,都可以随时提出来,我一定会尽量去做的。”
“弥补?”
沐小溪忽然笑了:“怎么弥补?我被人议论纷纷,被人逼着离开医院,被人逼得不敢出家门,这些要怎么弥补?”
“而且,你做错了吗?为什么做错的那个人没有来道歉,反而是你来了呢?她真的觉得她做错了吗?”
沐小溪苦涩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时风,其实我预想过那个人是你妈,可我心里一直还抱有一丝希望。我不想把人想的那么阴暗,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大错特错。”
“小溪,我...” 简时风着急的想解释,可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沐小溪打断了:“时风,我知道你很在乎我,可你的爸妈并不是这样想的。我也知道,你一定已经告诫过你的母亲了,可她并不认为她做错了,是吗?”
简时风沉默的点点头,是啊,简母反而还觉得很委屈,认为简时风误解了她。 “她认为,她都是为了我好。”
简时风苦笑道。 “我理解她做母亲的心情,真的,我特别理解,可她的做法,真的对我的伤害很大。”
沐小溪痛苦的捂着脸:“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是轻易不敢出门,即使出门,也一定是戴着口罩的。因为我怕被人认出来,我怕在大街上被人追着喊神经病,我怕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而这些,本来我已经不必承受了。”
简时风确实不知道离职后的沐小溪,每天过得居然是这样的日子,着急的说道:“小溪,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打我骂我吧!只要能让你出气,你怎么样都行,求你了。”
“不,你不知道。”
沐小溪看着地面,声音低沉的说道:“你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小溪,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宣传单上面的话,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大家一定不会相信的。”
简时风极力劝解道。 “是吗?”
沐小溪冷笑着说道:“不相信的话,那他们又为什么要抗议呢?”
“他们也许只是脑子暂时还没有转过弯来,等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一定会发现那是个谎言的。”
简时风说完,又小心翼翼的建议道:“你不敢出门的话,我陪你先去外面散散心好不好?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再回来。”
沐小溪终于抬起头看向了简时风:“你不用上班吗?”
“我可以先跟公司申请休一段时间的假。”
简时风认真的看着沐小溪说道:“小溪,在我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你的快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也比你的爸妈更重要吗?”
看着沐小溪面无表情的脸,简时风一下子噎住了。 这让他怎么比? 一边是把他养育大的父母,一边是他爱的女人,他真的无法做出选择。 “很难回答吗?”
沐小溪紧盯着简时风的眼睛追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简时风才艰难的回答:“小溪,你知道的,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不能不孝顺他们。”
“所以,你爸妈让你跟我分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话呢?”
沐小溪冷漠的问道。 “小溪,我不会跟你分开的,我爱你啊!”
简时风心痛的看着沐小溪冷漠的样子。 “可你也爱你的父母,不是吗?”
不等简时风回答,沐小溪就声音低沉的说道:“所以,当下一次你的母亲再伤害我的时候,你还是希望我原谅她,不是吗?”
“不会的,我已经警告过我妈了,她绝对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了。”
简时风急忙保证道。 “所以,我们又绕回了原点不是吗?”
沐小溪叹息一声:“时风,你妈并没有觉得她做错了,否则今天来找我道歉的,就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简时风无言以对,因为沐小溪并没有说错。 沐小溪眼神痛苦的挣脱开简时风的手,低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看到沐小溪痛苦的样子,简时风心痛的点点头:“好,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
听到关门声,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沐小溪坐在原地没有动。 其实刚才的时候,沐小溪特别想对简时风说一句:如果没有解决好你母亲的问题,你就不要再来了。 可最终,沐小溪还是什么也没说。她理解简时风到为难,她也理解简母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她更理解简时风对简母的感情。 可是,她自己呢? 又有谁理解过她吗? 又有谁站在她的角度,真心的为她着想过吗? 沐小溪知道,她和简父简母之间的问题,一天没有解决,她和简时风就一天不得安宁。 沐小溪忍不住黯然的想,像她和简时风这样,没有父母祝福的关系,真的能够持久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沐小溪才回过神来。 愣愣的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沐小溪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喂,时风。”
“小溪,我到家了。”
简时风说完,就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 沐小溪也沉默着,今晚的事,对她冲击很大,此刻她什么也不想说。 因为即使她说了什么,简时风回应她的话,仍然还是向着简母的,她听了只会更生气而已。 两个人同时罕见的沉默下来。 “早点休息吧!”
“我们分手吧!”
突然两个人同时开口,只是说出的内容,却是截然不同。 “你说什么?”
简时风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静了一会儿,沐小溪下定决心般的说道:“我说,我们分手吧!真的分手!”
“小溪,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让你很不高兴,可是我真的已经警告过我妈了,她也绝对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了,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好吗?”
简时风惊慌失措的说道。 “时风,我希望我们可以先分开一段时间,我们两个人都好好的冷静一下,好好的思考思考我们这段关系,好好的想想我们今后的路,再决定我们是否要继续在一起。”
沐小溪认真的说道。 “小溪,我不用想的,我今后的路肯定是要跟你一起走的,我不能没有你。”
简时风哀求的说道。 “时风,我们有未来吗?”
沐小溪哀伤的问道。 “有的有的,我们怎么会没有未来呢?小溪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简时风极力说服道。 “我相信你,但是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的问题,那不是只要我们两个人相爱,就能忽略的。”
沐小溪有些焦躁的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简时风开口问道:“你是说我妈吗?”
沐小溪沉默不语,她不想做简时风和简母间挑拨离间的那个人,可她也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的同意我们在一起,并且祝福我们的。”
简时风几乎快哽咽了,他真的不能跟沐小溪分开。 “时风,你让我冷静一下,好吗?”
沐小溪哀求的语气,让简时风犹豫了。他爱沐小溪,所以他更不愿意看到沐小溪伤心难过。 如今,这个让沐小溪伤心难过的人,变成了简时风自己,简时风就更加难以接受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在电话里回荡。 良久,简时风轻声问道:“小溪,你要冷静多久呢?”
“我不知道,也许一天,也许十天,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
沐小溪也知道她的答案有些残忍,可还是轻轻的答道。 “好,我知道了,我给你时间。”
简时风艰难的扯了一下嘴角,温声嘱咐道::“小溪,你一定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头,就一定能看到我还站在原地等你,好吗?”
“好,你早点休息吧!”
沐小溪啪的挂了电话,她怕再说一会儿她会后悔刚才的决定。 一滴眼泪缓缓划过脸颊,沐小溪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真的跟简时风分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每天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了。 点点慢悠悠的爬到沐小溪脚边,轻轻的瞄了一声,似乎是在无声的安慰沐小溪。 “点点,我该怎么办呢?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到他母亲对我做的那些事,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
沐小溪抱起点点,声音痛苦的诉说道:“那样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本来以为可以彻底摆脱过去了。可现在,那些日子又卷土重来了,我真的很不安。”
“你知道吗?那样的日子,我过了十二年,整整被人指指点点了十二年,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吗?”
“以前我精神不正常,可以不在乎,可我现在已经好了,我又怎么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呢?”
点点仿佛也知道它的主人心情不好,只是安静的趴在沐小溪腿上,静静的充当着它倾听者的角色。 “时风很好,真的很好。可是父母反对的恋情,我真的没有信心了。尤其是他的母亲,对我恐怕是厌恶至极了吧!”
沐小溪苦笑着:“点点你说,我们要不要离开这座城市呢?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们全新的生活呢?”
是的,沐小溪已经没有在这座城市继续生活的信心了,她害怕走出家门,害怕被人认出她的身份,害怕被人当街唾弃,更害怕那些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也许刚开始,这个想法只是在沐小溪心中长出了一点小嫩芽,可经过今晚的事,那点小嫩芽已经越长越高,快要成为参天大树般的存在。沐小溪心中,渴望离开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沐小溪是在黎明时分才睡着的,可即使睡的那么晚,她还是被梦寐缠上了。 梦中的沐小溪回到了上中学的时光,她的母亲孟玫正坐在旁边,严肃的看着她写作业。 “把字写工整一点啊!”
孟玫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细棍子狠狠的敲了一下桌面。 沐小溪一个哆嗦,顿时就在作业本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笔印。 “越让你好好写,你越跟我对着干是吧?”
孟玫不由分说的抬起细棍子就往沐小溪身上招呼,丝毫不顾及沐小溪当时正穿着的单薄的衬衫。 时值初夏,大家都早已穿上了清凉的夏装,沐小溪也不例外。 因此,当孟玫的棍子抽过来时,沐小溪光裸着的胳膊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细长的红痕。 然而沐小溪只是沉默的承受着孟玫的毒打,没有丝毫的求饶和哀嚎。 沐小溪已经习惯了孟玫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行为,尽管沐小溪当时的个头已经和孟玫一样高了,可她却从来就没有想过反抗。 是的,她已经彻底被孟玫驯化了,她觉得孟玫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好。 “你说说你,就是因为你不好好学习,你爸才会不回家,才会半夜三更出车祸。”
孟玫一边用力抽打着沐小溪,一边狠狠的骂道:“要不是你拉不回你爸,他又怎么会撇下我们两个,独自去了阴曹地府呢?”
“我生你养你那么大,到底有什么用?”
孟玫打累了,把棍子一扔,又趴在桌子上哭天抹泪的哀嚎起来:“沐升,你这个没良心的,活着的时候就在外面搞女人,死了死了还弄出一个私生女,你怎么不把那个女人和孩子也带走呢!”
沐升已经死了,在沐小溪刚刚开始上中学的时候,就出了车祸。 所以,孟玫对沐小溪的打骂彻底肆无忌惮起来,因为她再也不怕沐升会看到沐小溪身上的伤了。 沐小溪轻轻的揉了揉胳膊上的道道红痕,就又写起作业来。她要是再不写,说不定孟玫的毒打马上就又要来了。 孟玫哭累了,看到沐小溪写作业的样子,目光阴霾的骂道:“没用的东西,你怎么就没跟着你爸一起走了呢?也不至于让他太孤单。”
看沐小溪没说话,这才无趣的回房间睡觉去了,只是嘲讽的丢下一句:“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沐小溪指尖的笔微微顿了顿,随即就又若无其事的写起作业。 是啊!她沐小溪就是一个没人喜欢的存在。 比起她,沐升明显更喜欢外面的那个阿姨。 而孟玫呢?孟玫明显更喜欢沐升超过沐小溪,尽管沐升狠狠的伤了孟玫的心。 时隔多年,沐小溪还一直记得孟玫的话: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现实和梦境交缠,沐小溪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隔了这么久,她还是不讨人喜欢呢? 如果她再懂得讨好人一点,简母会不会就没有那么讨厌她了,她和简时风的结局也会顺利很多呢? 轻轻的啜泣声回荡在房间里,床上的人还深深的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窗外的太阳缓缓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然而厚厚的窗帘隔绝了一切,室内的沐小溪,仍然掩藏在黑暗中无法脱身。 简时风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沐小溪了,自从他同意给沐小溪时间后,沐小溪就拒绝了他一切的见面理由。 简时风很担心沐小溪,所以他也曾偷偷的跑到沐小溪楼下,直到楼上亮起的灯光,在凌晨时分熄灭后,简时风才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