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挂在当空,茶园里的人戴上了草帽。冯瑞英也把挂在脖子上的帽子戴上了头顶,吴玉珍看了一眼,说:“你这帽子挺特别的,哪买的?”
“小眉给我的。”
“那姑娘做的吧?”
“不知道,我也没问。”
冯瑞英傲娇地一甩头,“我觉得不是。这一看就是手工编织的,她就算是织女下凡,也不可能什么都会做!”
“她确实不是什么都会做,但我听说什么东西只要被她看一眼,她就能做出个七八分来。在稍加修改,就比原件还好了。”
吴玉珍轻轻一笑,“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个巧手儿媳妇,别人求都求不来呢!你看,这面都没见过,帽子已经孝敬过来了。将来还不是如同老佛爷一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可不想,就算当老佛爷,也只能做自己儿子的老佛爷,现在哪个儿媳妇会侍候公婆啊?不让公婆侍候她就不错了。”
“怎么,对这儿媳妇不满意?”
吴玉珍明知故问。 “我满不满意有什么要紧,我早就说过了,不管他的事了。”
这句话冯瑞英很久之前就说过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说说而已,真要让她不管,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只是心疼我家惊尘,怕娶这么一个九天仙女回来,将来吃苦的是他自己。”
“这话怎么说?”
冯瑞英说:“惊尘每次一回来,总要到厨房做几道菜。开始我还觉得挺高兴的,儿子养这么大,终于可以吃上他为我做的饭了。可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做的那些菜吧,许多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可明明原材料也就是咱们菜场那些普通的鸡鸭鱼肉和蔬菜,他却能变着花样做出不同的口味来。他是从谁那里学来的?你说一个女孩子,教一个男人做这么多菜干什么?我一想,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将来像侍候太后一样侍候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吴玉珍说:“也许人家姑娘根本没想这么多,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惊尘又这么能干,看得多了也就会了。回来想露一手,孝敬孝敬你,也正常。”
“反正看到他会做这么多菜的时候,我心里挺难过。你说一个男人,整天围着灶台转,还能有什么出息?”
旁边有人在喊:“吃饭了!”
饭是各自从家里带来的,茶园边上有两间小矮房,临时搭了两个灶台,来了之后把饭盒放在灶台。周家的儿媳妇负责把大家的饭蒸热。由于天气越来越热,也有许多人并不热饭,去要点热水做成泡饭吃。 吴玉珍就没蒸饭,拿了热水浇了半盒子开水,饭盒一下子变得很烫,她没法拿,只得拿出一块毛巾托着饭盒,走到了树荫下面。 冯瑞英紧随其后,坐到了她旁边。打开饭盒,里面一个拳头大小的红烧狮子头,红润油亮,让人垂涎欲滴。 吴玉珍看了眼自己饭盒里的咸菜,难掩心中苦涩。 冯瑞英将狮子头一分为二,给了吴玉珍半个:“你尝尝。”
“惊尘做的?”
冯瑞英说:“是他教我的。”
吴玉珍咬了一口,唇齿生香,牙齿咬合间还有脆脆的“吱吱”声:“这肉里放了什么,还有点脆脆的感觉?”
冯瑞英说:“是荸荠。”
“放了这个还挺好吃的,确实比全是肉更清爽一些。”
吴玉珍说,“我做这个就不行,肉丸烧着烧着就散了。”
吴玉珍说:“我也不会做,以前最多搓成小肉丸烧汤喝。这么大还放进荸荠居然没有散开来,我开始也想不清楚到底怎么做的。后来问了惊尘才知道,原来肉要在盆里搅拌到粘稠,然后才能搓成丸子,裹上面粉,在油锅里炸至定型,再调好酱汁一起烧。”
“这么麻烦?”
“可不是。”
冯瑞英一脸的不快,“你说这么多步骤,我们女人都不一定知道,他一个男的居然学会了。还不止,什么跳水鱼、酸菜鱼、东坡肉……一大堆菜,他都做得有模有样。”
吴玉珍笑道:“这不挺好,你可以一饱口福。”
“好什么好?这些菜,这么复杂的做法,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这说明,他在锡兰没少给那丫头做饭。学做饭还不要紧,买菜的钱谁出的?她一个学生,总不至于有这么多闲钱买菜吧?”
吴玉珍说:“反正这些东西最后进的都是他们两的肚子,你还计较这些?”
“她一个学生,在学校不好好上学,整天做这些,这书能读好?虽然这人我没见过,但想想都知道,肯定是个不务正业的。你说这样的人能定下心来给人当媳妇?”
冯瑞英吃了半个狮子头,“有些话我不好当着惊尘的面说,说了他也不听。人还没过门,就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我这儿子啊,算白养了!”
吴玉珍说:“他们感情好,我倒觉得这是好事情。你看看我,就是教训。文辉当初没看上王凤萍,你是知道的,是我执意要这个儿媳妇,他是骑虎难下,勉强结了婚。我常常想,如果当初不逼着他,由着他找一个他喜欢的,也许日子不至于过成这样。”
冯瑞英说:“那是意外,谁都不想的。”
吴玉珍摇着头:“我常常想,如果这个媳妇是他喜欢的,即使闹了矛盾,也不会对着肚子踢出这一脚,说到底他是对王凤萍没感情,所以做事情才会这么不顾后果。”
说着说着又绕回去了,冯瑞英有些不忍心:“你不要老想这些,人得往前看。我倒觉你们也没必要老是往大医院跑,一些偏方也可以试试。我听不只一个人说过,西药治病可以,调理身体还是要靠中药。马家媳妇不就是喝中药喝好的吗?”
冯瑞英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我也劝过,甚至去马家要来了那个中医的地址。可我家那位偏说中医不可靠,我多说两句,就背书似的跟我说一大串听都听不懂的话。她是学医的,怎么会听一个乡下老太太的话?算了,随她去吧。我下半辈子,也只能陪着她这么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