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还要回到可汗救起他的地方,并将鼠噬过的波旁的尸体拖到车站,再拖到第二个隧道的深谷,苏梦帆感到很不爽。
他尽量说服自己,将尸体扔进深谷与丢在隧道无异,两者都不能称为埋葬。
但正当他要确信让一切保持现状的时候,波旁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异常清晰地说:“我已经死了。”
苏梦帆立刻大汗淋漓。
他艰难地站起来,将机枪放在肩上,说:“好吧,我出发了。我答应过他,我们之间有约定的。我必须得这样做。”拖着发僵的双腿,他开始走出走廊,走向连接隧道和站台的铁楼梯。
在没下楼梯前他就不得不打开手电筒。
从楼梯下传来隆隆声,苏梦帆呆站了一会儿,不想再向前迈一步。
一阵强风将腐烂的味道吹到他的脸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肌肉都不听他的使唤。他尽量迫使自己向前迈步。
当他征服了他的恐惧感和厌恶感后,他开始继续前行。
有一只手臂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他惊叫起来,并猛然转身。
他感到无法呼吸,他明白他已来不及从他的肩上拿下机枪。他没有时间做什么了……原来是可汗。
“别害怕。”他对苏梦帆说,“我只是试试你。你别去了,你朋友的尸体不在那里了。”
苏梦帆不理解地盯着他。
“当你睡觉的时候,我完成了他的葬礼。你不必再去了,隧道空了。”可汗转过身,朝拱洞走去。
一块石头落地,他一下子轻松了,这个年轻人匆忙赶上他,并用感激的声音问:“你为什么去做那事,而且不告诉我?是你告诉我说他在隧道里和车站没有什么区别。”
“是啊,对于我来说都一样。”可汗耸耸肩。
“但对于你来说,这很重要。我知道你的旅行是有目的的,道路漫长而艰难。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使命。但如果你自己去,你会承受不了。所以,我决定帮助你。”他笑着看看苏梦帆。
当他们回到火堆旁,坐在皱巴巴的帆布上,苏梦帆忍不住又问:“你说我的使命,什么意思?我说梦话了?”
“没有,我的朋友。你睡觉时很安静。是我自己的梦境中,有一个与我名字部分相同的人告诉我有人需要帮助。
它告诉我你会到来,所以当你趴在你朋友尸体旁时,我出去把你带了回来。”
“什么?”苏梦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以为是你听到了枪声……”
“我听到枪声了,这里有很响的回音。但是你不会认为每次听到枪响我都会到隧道中去吧?如果那样,我会很快并且很不光彩地走到我生命的尽头。这次可是个例外。”
“那么与你名字部分相同的人是谁呢?”
“我也没法告诉你他是谁。我以前没见过他,也没与他说过话,但是你认识他。你自己应该明白。
我只见到他一次,而且不是在现实生活中,但是我很快感受到他巨大的力量。
他命令我去帮助一个从北部隧道来的年轻人,而且你的形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只是一个梦,但一切仿佛是真的。
当我醒来时,我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这个充满力量的人有剃得光亮的脑袋,穿着白色的衣服……你认识他吗?”
此时,苏梦帆震撼了,一切都很清晰。
可汗描述的形象在他脑海中十分清晰,与救他的人有部分名字相同……是亨特!
苏梦帆有相似的梦境:当他无法决定是否要进行此次行程时,他看到了亨特,亨特穿的不是他在值得纪念的那天在{戈梅斯城站}里穿的那身黑色长雨衣,而是白色的衣服。
“是的,我知道这个人。”苏梦帆答道,他以全新的眼光看着可汗。
“他侵入了我的梦境,我通常不会原谅这样的事。但因为是他,一切就不同了。”可汗困扰地说。
“他同你一样,也需要我的帮助,但他没有命令我去那样做,没有强加他的意志给我。但更像是他在执意地恳求我。
他无法进入并了解别人的思想,他处于艰难中,非常艰难。可是在绝境中他还知道你需要帮助、需要依靠。于是,我去找你了。”
苏梦帆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事情一件件浮于他的脑际,又一件件溶解,没有形成语言,便又直接沉入他大脑深处。
他无法言说。
这个年轻人良久没有一句话。
这个人真的预先知道他要来吗?
亨特真的通知他了吗?
亨特是活着还是变成了无形的影子了呢?
他不得不开始相信可汗所描述的、可怕的、混乱的阴间故事了——但是他更愿意相信这个男人疯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知道他面临的任务——他称它为“使命”。也许他自己都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它是什么,但他知道它的重要性和沉甸甸的分量。
“你要去哪里?”可汗轻轻地问苏梦帆,他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告诉我你去哪里。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帮你走完达到你目标的下一步。是他请求我这样做的。”
“大都会站,”苏梦帆说,“我要去大都会站。”
“那你打算如何从这个荒芜的车站去那里?”可汗问,“我的朋友,现在你应该从{和平大道站}去5号地铁环线,再去库尔斯克或基辅。”
苏梦帆将焦黑的地图拿出来。“那里有一条小路,经过它从特鲁布纳到达特斯怀特那布拉。
我在地图上看到的。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从那里可以直接到达{大都会站}。”
“不行。”可汗摇摇头,失望地说,“你无法通过那条路到达{大都会站}的。这张地图是不正确的,那是他们在开工前印制的。
上面是从未建成的地铁线和坍塌的车站,那里埋葬着无数无辜的人们。
对于这些路途中潜在的危险和不可能完成的行程,他们却只字未提。
你的地图像一个愚蠢无知的三岁孩童。把它给我。”他伸出他的手。
苏梦帆顺从地将这张纸递给他。
可汗立即将它团成一团并丢进火里。
苏梦帆觉得这样有些过分,但还是决定不发火。
可汗说:“现在,把你在你朋友背包里找到的那张地图给我。”
苏梦帆在他的物品里找了找,找到了那张地图。
他并不着急把它给可汗,他在担心这张地图也会被投进火里。
他不想没有任何地图的指导。
可汗注意到了他的不安,安慰他说:“我不会那么做的,别担心。
而且请相信我,我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任何事。你或许觉得我的某些行为没有道理且有些疯狂。
但其实是有道可汗用嘶哑的声音说:“它很重。”
苏梦帆将注意力转移到可汗握着卡片的手掌上。地图像有一公斤重一样,突然掉到了地上。
刚刚,苏梦帆拿着它并没有觉得重,纸就是纸。
“这张地图比你那张好多了。”可汗说,“它包括的知识让我无法相信它是属于与你同行的人的。
上面这些记号蕴藏了很多信息。它有它自己的故事……”他的话开始不连贯了。
苏梦帆抬眼观望可汗,可汗的额头布满了皱纹,将要熄灭的火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
他的脸变化很大,苏梦帆有些害怕,甚至想尽快离开车站,去什么地方都行,哪怕是他想方设法逃离的那个可怕的地道。
“把它给我。”可汗不是在要求,而是在命令。“我再给你另一张,它们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同之处,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他继续说。
“拿着它吧,它是你的。”不屑地说。
可汗猛然离开了火边,他的脸便回到了阴影中。苏梦帆猜想,他在尽力克制自己,不让他看到他内心的挣扎。
“我的朋友,你看。”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有些脆弱和优柔寡断,不再像之前那样有力。
“那不是一张地图。我的意思是说它不仅仅是一张地图,它是地铁导航图。
拿着这张地图的人可在两天内穿越整个地铁,因为这张地图是……活的。
它自己会告诉你去哪里,如何去。如果有危险,它会警告你……就是说,它会引导你。所以称它为导航图。”
可汗再次靠近火旁,“我听说过它们。在地铁系统中有一些,但这可能是最后一个了。它是这个没落时代里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的财产。”
“在地铁最深处的那个人?”苏梦帆决定向可汗显示下他的知识,但立即停止了。因为可汗的脸变得阴沉起来。
“你不知道的事情别乱讲!你不知道地铁最深处发生了什么——即使是我,也只知道一小部分。上帝不允许我们知道的。
但我发誓,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你朋友所说的完全不同。不要重复别人无聊的暇想,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而且它与导航图无关。”
“那么,无论如何,”苏梦帆赶紧认同他,他不想放过任何转移到安全话题的机会。
“你可以保存这个导航。毕竟,我不知道怎么用它。很感激你救了我,即使给你这个导航也无法报答你。”
“那倒是真的。”可汗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