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类怎样才能赎罪呢?”苏梦帆问。
“除了观察员之外,没有人知道。人类不理解这类问题,因为他们不知道守望者的标准。”
“所以说人类也有可能永远都清洗不了犯下的罪过?”苏梦帆觉得莫名其妙了。
“你觉得不安么?”叶甫根尼·德米特里耶维奇耸了耸肩,吐了两个更大更漂亮的烟圈,一个穿过了另一个。
一时间安静下来——开始这沉默是轻微的,逐渐变得厚重明显起来。
苏梦帆觉得无论如何要打破这沉默,随便说些傻话或是弄出些声响都行,于是他问:“你们从哪儿来?”
“以前,我住在斯摩陵克站,离地铁不远,大概五分钟路程。”叶甫根尼·德米特里耶维奇回答,
苏梦帆惊讶地看着他想:他怎么会住在地铁附近呢?他一定是指离地铁站不远的某处隧道吧。
“你得走过食品摊儿,我们有时会在那儿买牛肉,经常还有些妓.女站在摊位附近,那儿还有一个警察……呢……警察局。”
叶甫根尼·德米特里耶维奇继续说着,苏梦帆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往事。
“是啊……我也是,我也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卡林斯基的一栋高楼里,”谢尔盖·安德烈维奇说,
“五年前我从别人那儿打听到,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图书大厦还在,所有廉价的平装书还丝毫未动地竖在架子上,你们相信吗?高楼却已经只剩一堆灰尘和水泥块啦。太奇怪了。”
“当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苏梦帆好奇地问。
他喜欢问年长的人这类问题,而被提问的人都会停下手边的事向他津津乐道。
他们的眼神会呈现出一种梦幻般迷离的色彩,他们的声音会变得完全不同,他们的脸似乎会一下年轻十岁。
他们叙述故事时所回忆起的画面,和苏梦帆凭想象拼凑的画面是完全不同的,但是他们都乐在其中。
几分甜蜜,几分苦楚,让人不禁痛心……
“咯,你看,那是多美妙的时光啊,而现在……啊……我们在受煎熬。”
德米特里耶维奇重复着这一回答。
现在,苏梦帆绝对想象不到白头发脑子里的画面,当另一个长者意识到这点,便马上解释说。
“我们那时很快活,度过了一段好时光。”
“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在受煎熬。”叶甫根尼,德米特里耶维奇肯定地说。
“以前我有一辆绿色的莫斯科小客车厂的2141型汽车,我几乎花光了所有薪水才买下它呢!给它装上音响,换机油。
有一次,我傻呵呵地把它的化油器换成了跑车的型号,然后用一氧化二氮加速!”他显然完全陷入了对美好往日的回忆里,
“那时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搞到个跑车化油器放到自己的车里!”他的脸上浮现出的迷离神色让苏梦帆无比憧憬。
苏梦帆觉得很惭愧,因为他只能理解一小部分。上辈子由于瘫痪的原因,就没有再去了解汽车的知识。
“阿尔科恩大概都不知道莫斯科小客车厂是什么东西,更别说化油器是什么了。”谢尔盖·安德烈维奇打断了他朋友的甜蜜回忆。
“他怎么会不明白?”瘦男人朝苏梦帆气呼呼地瞄了一眼。
苏梦帆正盯着天花板装作集中思绪。
“那个,你们为什么要烧书呢?”他狡黠地转换了话题。
“我们已经读完啦。不管怎样,你该跟我们解释解释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了吧——你是个狂热的教徒还是什么的?”叶甫根尼·德米特里耶维奇解释完,开始打击他。
“不,不,当然不是,”苏梦帆赶紧解释,“但他们的确帮过我。”他只是泛泛地解释了下,没有深入。
“是,是,这就是他们的手段。孤独啦沮丧啦……哈……诸如此类的东西。”叶甫根尼·德米特里耶维奇点头说。
“要知道,我参加过他们的会议,他们说的东西太奇怪了,”苏梦帆说,“我站着听了一会儿,但是坚持不了多久。
比如,撒.旦最邪恶的地方是他想把光辉荣耀占为己有……之前我还以为有多邪恶哪,但原来只不过是嫉妒。这个世界真有那么简单吗、有人不想要分享荣耀和崇拜吗?”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简单。”谢尔盖,安德烈维奇肯定了他的话,从金头发手里接过水烟袋吸起来。
“还有一件事……他们说上帝最重要的品质是仁慈,善良和宽恕,他是一个充满爱的全能的上帝。
但同时,他又把第一个违背了他意愿的人类驱逐出伊甸园,贬入凡间。
然后死了一堆的人——这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上帝还派了他的儿子来拯救大众,让他死得那么惨,他儿子临死的时候还召唤上帝问为什么要抛弃他。
他的血被用以清洗第一个触怒上帝的人类犯下的罪,如此一来人们才可以回到天堂获得永生。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全都是鬼扯,因为他本来就不该那么严厉地惩罚所有无辜的人。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该惩罚那么久,毕竟他被冒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为什么还要牺牲他至爱的儿子,甚至背叛他?这算哪门子爱啊?这算哪门子乐于宽怒啊?全能在什么地方啊?”
“说法有点简单粗暴,但大致是没错的。”谢尔盖·安德烈维奇赞许地说,把水烟袋传给同伴。
“我也想发表点看法,”叶甫根尼·德米特里耶维奇深吸了一口烟入肺,满意地微笑着。
停了一分钟,他继续说,“如果他们的上帝真有什么过人之处,那肯定不是爱,或者公正,或是宽恕。
地球自从被……呃……被创造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中,只有一种爱是专属于上帝的:他钟爱有趣的故事。
首先他设了一个有意思的局,然后就退到幕后去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结局太平淡,他就加点胡椒粉。
所以莎翁说的是对的,世界就是个舞台。只不过指代不同。”他总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