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一年,荷马的莫斯科渐渐老去,没落了,又渐渐被风化了。
荷马想像科洛姆纳站里的姑娘,温柔地抚摸自己因失血过多渐渐死去的未婚夫一样,抚慰这座饱经风霜的地铁桥。
他的想象中还有其他桥梁、工厂大厦的棱角和居民楼上孤立的蜂巢,他想尽情地欣赏它们。
轻碰它们,感受它们,让自己真真切切地置身于它们之中,而不只有在睡梦中,还要做好与它们永别的心理准备。
能见度极低,视线极不好,银色的月光并不能穿透过滤器释放的浓稠的云状物,荷马不得不瞎摸瞎撞。没什么,他还没有习惯梦想照进现实。
他完全顺应自己的内心世界,满脑子只有他该去书写的传奇故事,只有那本谜一般无时无刻不侵扰他思绪的便笺本,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这次的长途跋渉中,荷马从行为举止上看完全就是一个孩子:
他时常掉队,如痴如醉地看着那些高楼模糊的剪影,摇头晃脑,又自言自语。
而对其他人来说,显而易见,过桥这件事并未给他们带去任何愉悦。
猎人一直面向前方,只极偶然地停下,看看桥下喧器的河水。
其他时间他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一个点,一个其他人都看不见的点。
在那里,路又重陷入地面。
女孩则坐在苏梦帆背后,不知为何双手紧紧抓着缴获的防毒面具。
很显然:她不舒服。
当他们还在隧道里行进时,姑娘看上去很高,但他们一踏上地面,她整个人就像蔫了一样,像是蜷缩进了一个无形的壳中,就连从尸体上脱下的破防护服也比她的身形大得多。
从桥上可以眺望到的美景对她来说都毫无吸引力,她只盯着自己面前的地板看。
她的身上毫无做作的媚态,她完全不是那样的人。
她好像不仅蔑视杀伤性武器,还鄙视寻常女性的军火库——温柔的表情,装腔作势,频频忽闪的睫毛足可以扇起一场飓风,似笑非笑,不仅可以让自己赴汤蹈火,也足以杀死别人。
是不是她还没有掌握这些技能,学会使用这些武器?
要么她的武器统统没有施展的对象。
不,已经有了。
但吸引身边那个人的,并不是普通女性的军火库。
而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魅力。
深深的让那个人陷入进去,无法自拔。
而这种魅力仅仅属于她一个人,却吸引着无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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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样一个死寂的黑夜里,通往隧道的入口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覆盖。
全封闭的防护服对荷马来说成了彻头彻尾的桎梏,他自己则成了误闯进童话中龙栖息的洞穴的中世纪骑兵。
城市的夜的喧器止步在了洞穴入口,在那儿,猎人下令丢掉轨道车。
现在他们只能听到四个人胆怯的脚步声和他们相互之间吝啬的谈话,还有自那些短管处反射回来的回声。
但有声响的隧道显得那么不同寻常,连荷马都感受到了空间的密闭感,仿佛他们通过了瓶颈,进入了一个玻璃瓶。
“那里关上了。”荷马的担心在猎人那儿得到了证实。
手电筒的光线第一个探到了头:再往前,紧闭的密封门矗立在那里,成为一堵沉默的墙。
断了的铁轨时时闪现出晶光,那是油光。
这里有散落在地上的古旧的木板、被截断了的枯萎的地铁线、未烧尽的木块,像是有人刚刚在这儿点燃了一堆篝火。
大门很明显被启用过,但可能不能出入,因为这里既没有门铃也没有任何其他可以从门的这一侧知会里面的人的装置。
猎人看了苏梦帆一眼。
“这里一直是这样吗?”
“他们的人有时会出来,到我们这边来,做生意。我想,今天……”萨莎像是想要证明自己。
她知道,此处不可通过,但要隐瞒这一点吗?
猎人开始用自己砍刀的刀背用力拍打大门,像在敲一个巨大的锁。
但做门的钢材太厚了,回应他的不是洪亮的嗡嗡声,而是有气无力的叮当声。
对墙那一边的人来说,两者之间未必有差别,当然,在那边如果还有谁活着的话。
奇迹并没有发生。
他们没有等到回应。
尽管萨莎心里清楚不会有人前来为他们开门,却仍然不敢告诉身边的三个人——通往大地铁系统的入口是关闭着的。
要是他们突然决定另走他路,又将她抛弃在那个发现她的地方怎么办?
整个地铁里面没有人等待着他们,为他们应门,而三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能撬开这扇密封门。
猎人仔细地观察着这扇门,想要从上面找到一个弱点或者是一把隐藏的秘密锁头。
但萨莎知道:在面向他们的这一面的门上没有任何的锁,这扇门只能从对面打开。
“你们在这儿别动,我去侦察,去看看第二隧道口密封阀的情况,再找找其他的通风井。”
亨特一股脑儿地讲完,继而又沉默了一会儿,令人摸不着头脑地补充道:“我一定回来。”
说完便消失在另外两人的视野中。
荷马简单收集了散落在周围的木板,点燃了一堆孱弱的篝火。
他直接坐在了枕木上,将手伸进背囊中,翻扯着自己的财产。
苏梦帆看了荷马一眼,便坐在荷马的一旁。
萨莎则是紧挨着苏梦帆坐下下来,暗自观察着荷马的行为。
在她看来。
荷马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格外有兴趣,不像是那个亨特说的为小说找灵感那么简单。
看着他独自表演了一场默剧——也许是为她们表演,也许仅是为了自己。
好不容易从背囊中拽出了那本被扯坏了的污秽不堪的本子,他立刻谨慎地看着苏梦帆,向另一个方向侧了侧身子,坐得离苏梦帆远了一些,佝偻着背看起来。
一会儿,他又用超乎他年龄的敏捷跳起来——确认一下猎人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他笨拙地溜到距隧道出口10步远的地方,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他对自己这些娱乐性的防范措施感到满意。八壹中文網
他冲向密封门的方向坐下,用背囊把自己与苏梦帆的视线隔开来,立刻沉浸在阅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