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扩音器都在广播,那是一种金属般冷酷的声音,冰冷地呼吁着,这声音要求人们保持冷静。
之所以要呼吁号召,是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当前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一个人可以控制住自己,保持冷静。
那么的冷漠无情!
“不要恐慌,不要惊慌失措……”
哭泣,哀求……
之后又是射击。
警报拉响后的6分钟过去了,在哈米吉多顿绝世天劫前的一分钟内,密封门的两部分合在了一起。伴随着如泣如诉的丧钟般的警报声,门闩清脆有力地归位。
死寂。
就像在古墓中。
他们不得不紧贴着墙壁绕过这个车厢——司机刹车刹得太晚了。
也许,这是因为注意力被站台上的情境所吸引的缘故。
他们沿着生诱了的铁梯向上爬,很快便到达惊人宽敞的大厅。
没有一根柱子,只有一个带着椭圆形深槽的半圆形拱口,上面竖着照明灯。这扇拱门包围着站台,也包围着两条延伸至不同方向的铁轨,上面还停着列车。
多么精致的设计构造啊!
那么简洁大方……但千万别往下看,别看自己的脚下,也别看自己的前方。
不要再盯着这个站看下去,因为你不会想知道它现如今是如何面目全非。
这是一个怪诞的荒郊墓地,灵魂在这里却得不到安息。
这是一个瘆人的屠宰场,堆满了被剔得干干净净的白骨、腐烂了的躯体,和不知从哪具尸体上散落的四肢。
这些丧心病狂的恶魔,贪婪地在自己宽广领地的边缘地带拖来了那么多人,甚至一时半会儿都吃不下,便储存起来。
这些“储粮”开始腐烂分解。
但对这些恶魔来说,这样的食物更符合它们的口味,所以它们继续积攒,贪婪的欲望没有穷尽。
这一堆堆的腐肉不合常理地在蠕动,似乎在呼吸着,四周都能听到令人作呕的刀刮的声音。
这是食尸者在用自己刀锋一样尖利的牙齿刮着光滑骨头上的软组织。
手电筒的光线扫到了那么一具骇人的形体——长长的关节、格外粗大的四肢、松弛垂挂着的褶子、没有毛发的灰暗皮肤、扭曲了的后背……极近视的眼睛眨着,巨大的耳郭呼扇着,日子就这么过着。
这怪物发出嘶哑的吼叫,急匆匆地挪到敞开的车厢门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其他的食尸者懒得离开那些腐肉堆,只是不满地龇着牙,粗鲁短促地朝路人吼叫。
就算这些食尸者站得笔挺,也不过够得着个子并不很高的荷马的胸部。
此外荷马还清楚地知道,这些怯懦的食尸者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攻击健康强壮的人类。
但不知为何,荷马面对着这些怪物却产生了一种不合情理的恐惧,往往这种恐惧只在他深夜的噩梦中才会出现——他常常梦到自己在休假,离开了日常生活,躺在一个废弃了的车站上,而恶魔却在不知不觉中逼近。
就像海洋中的鲨鱼在数千米之外就可以嗅到血的气息,它们总能感受到别人死亡的降临并急于见证这一幕,好将自己锋利的牙齿刺入还带着体温的尸体。
老年恐惧,荷马鄙夷地对自己说。
从前他阅读过许多实用心理学著作,当然,这对克服恐惧并无太大作用。
食尸者并不是害怕人类:对这些恶心的贪吃的魔鬼来说,浪费子弹在人类身上毫无益处,包括进攻塞瓦斯多波尔站这种事它们也不屑去做,因为对它们来说这简直是对犯罪的滥用。
途经此地的小分队竭力不去注意这些食尸者,虽然当时它们表现得挑衅十足。
这些怪物在这里大量地繁殖。
三个人不断深入纳西莫夫大街站,脚底踩得地板上四散的白骨咯吱作响,越来越多的食尸者不想从自己的饕餮盛宴中爬出来,不想爬出自己的掩体。
它们把巢穴安在列车车厢中,为此荷马更加憎恨它们了。
荷马依稀记得,纳西莫夫大街的密封阀是打开着的。
据说,如果快速通过该个站,那么所遭受的核辐射剂量便微乎其微,不会对身体健康构成威胁,但在此站作停留是万万不可的。
因为无人停留,所以两列列车保存得相对完好,玻璃还完整,透过窗洞可以看到被烧毁了的座椅,和还没来得及从两侧车壁脱落的蓝色油漆。
站台大厅的中央矗立着一个真正的坟冢,像乱坟岗一样,层层重叠着无名者的白骨。
猎人突然停下脚步,与其他人并排。
苏梦帆和荷马警觉地互看一眼,想要确定危险存于何处。
即便是后面的萨莎也紧握着手枪向前往望去。
其实猎人停下是另有原因的。
那是在柱脚处,两个不太大的食尸者正剥着狗的骨架,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嚼得嘎吱嘎吱响。
它们没来得及躲藏,要么就是太享受美食,没听见族人们的警告。
在队长的手电筒刺眼的光照下,那两个食尸者眯起了眼睛,虽然还继续咀嚼着,但已经开始慢慢地向就近的车厢撤退。
突然间,它们无声地一个接一个翻起跟头来,像两个装满水的袋子啪地落在了地板上。
荷马吃惊地看着猎人,只见他将那支有着长长的消音器的沉重的手枪放进了肩下的手枪皮套中。
他的脸是那么的不可捉摸,像平时一样死寂。
“也许它们是因为太饿了。”萨莎极小声地说,十分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一滩水,那是从被打死的怪物身上滲出的。
“我也这么想。”苏梦帆含糊不清地回应,让荷马不由自主地咚嗦了一下。
猎人没有转身看其他人一眼,径直往前走着,而荷马总觉得那贪婪的咀嚼声在耳边萦绕。
他忍了又忍,拼命压下了用子弹射击这些魔鬼的欲望。
他说服了自己,安慰着自己,在最后理智总能占到上风,他不断证明给自己看,自己是一个成熟的人,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让冲动的魔鬼让自己丧失理智。
但亨特呢?
看样子,他并没有打算同自己的冲动、内心的欲望进行博弈。
那么亨特心中的欲望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