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荷马只是简单的听了听,俩人前面的对话后,便面带笑容的离开了。
心中在为两位新人默默祝福着。
如果那本通信员手记能给荷马什么希望——传染病与他擦身而过,那么亨特就是冷酷无情的。
在与刚刚苏醒的苏梦帆进行了一次他早有预谋的谈话之后,老头想要对自己获得的死刑判决进行上诉。
亨特却不想赦免他,他也没有能力这样做。
荷马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自食其果。
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跟着亨特就发生这么多事情。
还有很多应当精简地记录到胶皮本上的事情。
除却个人意愿,荷马还有义务去做这件事,有时他不得不停下来,似乎他已经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他摊开纸,打算从上次被医生的叫声打断的地方重新开始叙事,但他的手在纸上写下的却是:“我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图拉站中那些不幸的被封锁了的人们会留下什么?
他想,也许他们早已绝望,也许他们仍等待救援,但他们注定难逃一劫,注定要被无情地屠杀?
留下的是记忆?
但能被人记住的逝者实在少之又少。
当然还有回忆,这是十分不牢固的坟墓。
老头不久于人世,他知道所有人都会与他一起消失,他的莫斯科也会一起沉没。
他现在身在何方,在帕微列茨?
花园环形路现如今是光秃秃的一片,死气沉沉一一不久前环形路被军用装备包围,被清扫了一遍,从而为救援工作提供条件,同时让带信号闪光灯的护送队通过。
小巷街道满是腐烂的垃圾,半数以上的独栋住宅残破不堪……
老头毫不费力就能想象出此时此地此景,虽然他从未从地铁爬上去看过。
其实战争发生以前,他零星来过这里几次一一与自己未来的妻子在地铁站旁边的咖啡馆约会,然后去赶晚场的电影,在考取驾驶执照的时候,曾在附近的医疗委员会进行过敷衍的付费查体!
还在这里的火车站乘坐过电火车,与同事们说好去夏日的森林吃烧烤……
他盯着笔记本的方格页,仿佛在上面看到了秋雾中的火车站广场,看到了两座在夜雾中渐渐消解的塔楼,那是环形路上标新立异的翻新建筑,他的一个好朋友在那里工作。
更远一些,那是豪华音乐厅旁价格不菲的酒店的尖顶。
他还曾经打听过音乐厅的票价,一张票抵尼古拉两个星期的工资。
他不仅看得见,甚至还听见了不太灵巧的白蓝相间的有轨电车叮叮咚咚驶过的声音,上面载满了对这样无关痛痒的拥挤感到不满的乘客。
但花园环形路仍被闪烁的彩灯和转向灯点缀得充满了节日气氛,形成了一个大的封闭的花环。
胆怯的雪花在降落到沥青路上之前就已经融化了。
还有拥挤的人群——每一个人都兴高采烈,激动万分,你推我搡,似乎都在无序地运动着,事实上他们只是各自按自己的路线在运动而已。
他还看到了高耸的斯大林式高楼,花园环形路懒洋洋地从它们之间延伸出来,通向广场。
路两旁的玻璃橱窗在燃烧过后碎了一地。
还有商铺招牌五彩续纷的霓虹灯、巨大的广告牌,还有未建完的建筑,羞涩地半张着伤口,但很快就会被植入新的多层假肢……
楼房一直在建,但永远都盖不好。
他看着,思考着,突然觉得任何语言都无法将这样一幅美好的画面表达出来。
难道这样的景色,这样的城市风光能留给后人的只是附着在商务中心和一流酒店的墓碑上面的一片片青苔?
老头毫无所获,又一次来到苏梦帆的房门前。
但发现亨特就站在门口,瘫坐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荷马看到后,立马喜出望外。
当走进一看后,便发现情况并不是那么美好。
看着亨特的右臂上的献血顺着指尖向下滑落,已经滴落成了一小片。
想必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不深的伤口流着脓,弄脏了衣袖,但亨特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荷马有些好奇他既然已经受伤了,为什么要站在门口。
但想了想亨特的为人与性格,便不再开口问道。
“什么时候走?”亨特问荷马,但并未看他。
“我现在就想走。”老头蹲蹲着,“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且你怎么上路?你现在的伤……”
“我死不了。“亨特回答,“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你去准备准备吧,我一个半小时以后就起来,我们前往杜布雷宁。”
“一个小时够了,但我们不跟那俩个孩子一起吗?,我希望他们能跟我们一起走……你能理解吗?”荷马有些急。
“一个小时以后我就上路。”亨特打断他,“你走不走随你……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任务。”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荷马沮丧地叹口气,“知不知道……”
“我知道。”亨特非常冷漠地说,“但你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来,阿尔科恩有着自己的使命,这等罪恶,还是由我们这些将死之人承受就够了,你去准备吧。”
荷马眨了眨眼睛,慢慢向后退。
他已经习惯了依赖亨特超自然的第六感,也明白了亨特的苦衷。
便不再继续要求下去了。
而是说道:“那我明白了,我待会跟他们告个别,我们便出发吧。”
“不需要,现在他还在跟那个小姑娘亲昵着,我们直接离开就行,他明白我们的意思。”
“为什么?我感觉你对我隐瞒了些什么,比如阿尔科恩说你要将那些人全部焚烧……”
“我需要的是你,“亨特差一点就对他鞠躬了,一下子打断了荷马的问题“而你也需要我。”
“为什么?“荷马自己对自己嘟嚷了一下,但亨特却听到了。
“你能决定很多事情。“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但荷马觉得亨特在对他使眼色,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手臂上的献血瞬间加快了流速,亨特咬紧牙关坐了起来。
“速度。”他命令老头,“去作准备,如果你想准时上路的话。”
老头猛地转身看着亨特。
“你最好要清楚,你现在所作的一切的意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