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黑宛如墨云一样的浓雾遮盖住整片空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然后下一秒就是如临大敌地看着浓雾的深处,以及隐藏在浓雾之中的可能威胁。
突然上膛发射的手枪、随之而来的雾气,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不寻常。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场演习肯定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只有季千琴他们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作为“明昼”的一员,他们可太清楚“雾气”对于明昼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果不其然。
下一秒钟,一只手破开厚如纱线的雾霭。
黑色风衣的衣摆划过黑屋,宛如群聚起落的乌鸦,在盘旋之中落在季千琴的身边。
感受着身边来人,她没有转头,而是低声说道:“老板……”
站在她的身后,白令笑眯眯地说道:“你好像玩得很开心。”
季千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不是那个人讲话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吗……”
说着,她摸了摸李静雯的脑袋:“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让我很不爽,而且还说了一些让我更不爽的话,所以我一时着急上火可能就……”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白令给打断了:“放心吧,我并不是在嘲讽你。”
“你既然是明昼的预备成员,那么也理当享受优待,”白令淡淡地说道,“如果有人胆敢在你的面前说你们半分不是,别说是你了,连我也会有些不愉快。”
“我只是想说,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不用过分压抑,放心大胆地打上去就是了。”
白令微笑着说道:“不用担心别的,我会处理。”
他知道季千琴不是会乱来的人。
如果真的能够让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孩都忍不住动怒,就代表一定是事态演变到了她都有些难以忍受的程度。
真要出现类似的情况,别说是季千琴了,连白令都会忍不住上前狠狠揍一拳。
开什么玩笑?
这些卡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抽来的,是我拼了老命拉进来的,你现在三言两语就想让我未来的主c废掉?
那就别怪我先给你点小小的礼物了。
听到白令的话语之后,季千琴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朝着白令默默点头。
平日里或许她能够借着开玩笑一般的态度把“老板我好崇拜你”、“你就像是我妈妈”一样的话语说出来,但是等到情绪真的到达临界点以后,她反而有些羞于开口了。
或许是因为童年经历,让季千琴虽然外表比较放得开、但是其实内在还是一個挺羞涩的人。
……应该?
这么想着,白令从她的身边走开、拍了拍李静雯的头。
他没有说太多,只是赞赏地说道:“好好努力,等到之后,我会将你想知道的东西告诉你。”
“你现在的表现很好,但是还不够,如果想要触及更深层次的幕布、就需要有更完美的演绎。”
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白令鼓励着她:“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作为报偿、那些尘封在历史之下不为人知的过往,也应当揭露部分了。”
这句话就相当于是李静雯的鸡血了。
白令很清楚,李静雯对于隐秘事物的喜爱绝对不会低于林柩。
而且她还有一定的自毁倾向,面对这种所谓的“牺牲”大概最是难以自持。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令能够精准命中她最兴奋的点,同时让她努力展现更完美的自我,心理暗示之下估计表现都会比平时好上不少。
果不其然,在听到白令的话语之后,都不用补充、李静雯就自己脑补了许多东西。
她看起来有些兴奋,以至于小脸都涨红了几分。
看着白令,她重重地点点头。
朝着李静雯笑了笑,白令的目光这才转向最后一个人。
前面两个都很好处理,但是这个嘛……
他忍不住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想要叹气。
‘真的是,虽然潜力最高,但是因为这个原因,平日里也被针对最多啊……’
“红莲”的潜力是毋庸置疑的,原世界线的丁炎通过自己刀鞘上的烈烈炙火和身后爆燃的猩红之花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同时,“红莲”的异种身份和残骸之中的狂暴和躁动也深深影响着丁炎。这一点哪怕是在白令插手之后,也没有改变。
虽然红莲已经死了,但是它的残骸之中还留存着些许躁动的火苗。如果被有心人注意到,并且引导出来的话,丁炎很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这种方式和调动情绪差距很大,如果说调动情感变强是普通地踩着油门前进,那么牵动红莲残骸之中的狂暴,则是直接舍弃了所有的挡位、用自动挡汽车在普通小道上飙出上百码!
这是一种伤害自己极深,但是威力也很大的方式。在叠加未来的时间线里,丁炎大概就是利用了这样的方法,把自己烤成串串。
怎么说呢,稍微有点不理智了。
没好气地往前走了两步,白令直接一只手砍在丁炎的后颈上。
……没砍动。
丁炎身上的火苗还是仿佛烟囱里时不时跳动的火星一样,在“哔啵”的声音之中时隐时现,悦动着赤色的旋律。
有点尴尬。
白令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
还好,周围在黑色浓雾的遮蔽之下,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尝试这种手法,而第一次总是很困难的。
好在这尴尬的一幕没有被人看到,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了一眼丁炎的后颈,白令重新比划了一下角度,然后狠狠一击打在丁炎的后颈上,掌风犀利而狂悍,宛如带着劲风!
伴随着一声脆响,丁炎两眼一翻,应声落地、倒在白令的身上,让他不得不用灰雾撑着他躺平放在草地上。
在白令的一击之后,丁炎算是失去了意识,同时后颈也收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好在他恢复力比较强,估计很快就能复原。
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因为已经死了所以倒是不痛。
把这个家伙放在一边,白令看向远处,眼神微眯。
灰雾的遮蔽并不会影响他的视线,所以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雾气远处那群人的动作。
那群来自其他国家的家伙们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表现各不相同。有拿出武器的、有严阵以待的,还有紧紧抓着其他人衣角狂蹭的。
总之,整体的素质还算不错,至少没有丧失斗志。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朝着那个金发的小子那边缓步而去。
此时此刻。
对面的彼得心情有些糟糕。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心情就非常、非常糟糕!
自己信任爱戴的师兄自从参加了前一次的演习之后直接一蹶不振,心灰意冷地黯然神伤。这让彼得非常难受,要知道师兄可是类似于他兄长、父亲一样的存在,看着师兄成天喝着酒,终日穷困潦倒、实在是让人唏嘘。
再加上这个时候周围一直有人跟他说,师兄其实是被那东方那个国家的人给袭击,才失去资格、错失冠军的。
虽然说师兄面对这种言论总是不以为然,并且声称自己确实打不过,堂堂正正地才是真正的骑士精神,但是彼得总是觉得并非如此。
他的一个朋友偷偷告诉过他真相。
在看到那个真相以后,彼得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东方的那个国家绝对有人耍诈了!
怀着争夺荣耀,并且给师兄报仇的念头加入演习之后,彼得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正在节节高升。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这段时间内他变得易怒、烦躁、并且思想极端。
在此之前他虽然也很傲慢,但是总归还是处在一个常人可以忍受的程度。而不是像现在,就好像是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总之,因为多种因素叠加,导致彼得对季千琴他们的态度很糟糕。
而糟糕的态度就导致了面对危机时候,他总是会下意识地甩锅给对面:“小心,肯定是对面有人想要动手了!”
“虽然对面不讲脸面,但是我们不同!作为优秀的血裔,我们要时刻知礼节、守道义!谦卑而公正,这才是骑士精神!”
说着,他偷偷摸摸从自己的身后取下了自己的黑色镰刀。
这是他得意的武器,也是他“黑镰刀”名称的由来。
旁边,彼得的姐姐罗珊也放下绳索、将身后的狙击枪拿了下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灰雾的对面。
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彼得的手紧紧握住镰刀,数着自己的呼吸、脚步轻轻抬起。
然而下一秒钟,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落在地面的时候。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搭着肩膀,一个人在彼得耳边含笑说道:“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再完美的剧目表演,若是演员为此而癫狂失神,也只会变成一团嘈杂的视听垃圾。不会有人喝彩,只会投掷无情的讥讽和嘲弄。”
嗯?!
感受着肩膀上的冰凉触感,彼得全身一震!
有谁在黑雾之中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甚至于是走到自己旁边,自己都没有反应?
这怎么可能?!
除非对方是死人,不然彼得无论如何都应该会有所察觉!
这样收敛气息的方式,绝对是高手!
难道是对方的老师级别?!
心中念头闪电般迅疾回荡,片刻都没有犹豫,彼得紧紧握着镰刀、朝着声音的方向猛然回身,手中镰刀重重劈下!
先下手为强!
彼得心中如此想到。
然而很快,他的想法就被逐一粉碎。
原本势大力沉的一击被四方涌聚而来的雾气缠绕阻挡住,连紧紧捏着镰刀的双手都被薄雾牢牢缠绕,就像是锁链一样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动弹不得!
这是?!
感受着身上的束缚感,彼得惊骇欲绝!
他的镰刀停在半空中,宛如驻留在古典学院的苍白石柱,沉默着不得寸进,只能够牢牢锁死在某个区域内、充当黑雾与空气的立柱。
这个时候彼得才看到对方的样子。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黑色的风衣自然落下、红围巾在雾气里无比亮眼。
察觉到彼得的视线,那个年轻人微笑致意:“早上好,彼得·戴斯维先生。”
“我的人容你照顾了,”年轻人笑眯眯地说道,“虽然我也知道年轻人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态,但是有的时候,过于极端的行为还是需要制止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彼得,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看来,你最近大概很难熬?”
“既然如此,我就代替你的师长,来为你祛火除魅吧,”年轻人笑道,“毕竟我们跟你们不一样,礼仪之邦,自然崇尚礼尚往来。”
说着,他的手指轻轻伸出去,点在彼得额前。
指尖轻触额头,在那极短的接触面积内,彼得感觉额前冰凉得像是极地冻寒,又像是临在深渊之前感受着自谷底吹来的料峭寒风,冷冽而沉静。
没来由得,他感觉到了一阵恐惧。
就像是生者在面对死者会升起一阵原始的惊惧一样,在看到白令手指点在自己额头的瞬间,他也下意识得惊慌起来。
会死……
绝对会死!
这是毋庸置疑的死气,那人苍白的脸上,瞳孔之中没有半分活人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家伙,如果自己打照面的话,绝对会死!
彼得的心中这个念头宛如雷鸣一般疯狂闪烁!
“等……”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
下一秒钟,狂风猛然而起!
雾气裹挟着狂风贴过彼得的面颊,在震耳欲聋的呼啸声中擦过他的面颊,将他额前的金发吹得乱舞,于空气中划出无数道细密的金丝灿缕!
他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发际线看起来很低、两侧都是被狂风呼啸朝后的细密碎发,在发丝的围拢之下、彼得的脸色苍白而惊恐。
狂风吹散了黑雾,霎时间天朗气清,沉郁的漆黑就这么消散、融化,沿着地面重新回到了白令的指尖。
此时这才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当他们朝这边瞩目的时候,只能够看到站立的男人和颓然倒下的彼得。
收回手,白令淡淡说道:“薄礼敬上。”
“还望各位喜欢。”
说完这句话之后。
彼得浑身就像是失去了脊梁骨一样,颓然地倒在地面,额前的长发散乱着落到地上。
距离白令的鞋尖有二十公分。
靴子从彼得的金发末梢踩过,白令毫不在意地朝着远处某个飞驰而来的人微笑了一下。
然后他拍了拍手,对着远处的人说道:“云上学院的同学们。”
“闹剧看够了,该回驻地了。”他轻松地说道,“哪怕再看下去也会很无聊,所以今天就此结束。”
“回去以后记得好好休息,争取明天拿个好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