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是在医院醒来的,彼时她正躺在沈鹤放在病房里的外套口袋里。
沈鹤则在走廊上打电话通知高桥同学的父母,再给学校汇报情况。
高桥同学送到医院时已经是奄奄一息,医生说再晚一点,她恐怕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难以救回。坂木柊将整把圆规都插进了她的胸口,距离心脏只差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苏木从口袋里钻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病床上熟睡的少女。
少女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人也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呼吸均匀,心率稳定,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苏木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这个少女没有在他们面前陨落。
她舒展了一下翅膀,慢慢悠悠地往门口飞,想去找沈鹤。
但她也是才醒过来的,灵魂并不稳定,控制着小肥啾的身体摇摇欲坠,好在沈鹤适时的回来了,接过在空中乱摆的小肥啾,看着小肥啾轻轻地动了动,确定这是苏木后,他才又带着小肥啾回到走廊上。
“怎么回事?鬼怎么也会昏迷?”沈鹤问她。
苏木摇头,她也是初出茅庐的新鬼,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
“你是有在现场发现什么吗?”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沈鹤尝试引导她思考。
但苏木这次醒来只觉得身体异常的沉重,灵魂将小肥啾填充得过于饱满,随时都有泄露出去的错觉。要让她思考和回忆,也十分困难,她只记得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少女的背影。
“那个背影就是那团黑雾的来源,但是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动不了,也没办法出声,甚至到后面看都看不清楚了。”
苏木有些烦闷,她已经是第二次遇到黑雾了,第一次只是片刻的失去意识,第二次竟然足足昏迷了三个小时。
外面天都黑了。
沈鹤帮她理了理蓬乱的毛,重新帮她绑好蝴蝶结,让她暂时不要再想了。
苏木也是在这会儿才闻到沈鹤身上有血腥味,衬衣上血渍斑驳,更吓人的是沈鹤的左侧脖颈上都是血。
他抚过小肥啾身体的手也有些冰凉,应该是去卫生间洗手上的血导致的。
苏木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就像安抚小铃音一般。
他应该也吓坏了,再晚到一步,说不定坂木柊就真的扎死高桥同学了。
沈鹤注意到苏木的动作,眼神不自觉的放柔,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此时却荡漾起了微微的涟漪。
高桥同学的父母来得很快,沈鹤担心高桥同学醒过来看到他身上的血渍会再度受惊,便向高桥夫妇辞行,说好下次还会再来看她。
临走前,他还是进去看了一眼睡相恬静的少女。
昨天还活蹦乱跳地在他面前喊着“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凑在登记台边有说有笑的,今天就这样虚弱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沈鹤敛眸,盖住眼底的锋芒与忧伤。
第二天,经过一夜修养的沈鹤和苏木,都已经恢复了精神。
学校那边也打电话过来再三确认了案发当时的情况,对于坂木柊的处理,大概还需要等到周一才会有结论。
挂了电话,沈鹤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不一会屏幕黑了下来,但很快一行行随着沈鹤的敲击,飞速出现的绿色字符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整个屏幕。
苏木见过这个界面。
上一回调查斋藤家的资料时,沈鹤在网吧里进入过这个界面。
可这回不一样,沈鹤似乎还在和谁连线。
他戴着耳机,正襟危坐,嘴巴里时不时地发出“嗯”“对”的声音来回应对方。
“雪臣,你帮我处理一下痕迹,我需要调取更深的信息。”
苏木精准捕捉到了一个名字——雪臣。
这还是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听上去就十分亲近的称呼。
这段时间来,沈鹤从来都没叫过苏木的名字,一直是以“小女鬼”“小东西”“鬼女士”来称呼她,她还以为他们早就是朋友了呢。
“你在做什么?”
沈鹤目不斜视地回她,“查找模仿杀人案的法医鉴定。”
苏木惊呼一声,捂着嘴,压低声音道,“你在入侵警方的内部网络?”
这回沈鹤只是点了点头。
耳机里传来一道极为好听的男声,那声音宛如林间甘泉,一滴滴能落到人的心间里,回味起来还充满了甘甜。
对方问:“你在跟谁说话?”
“没谁。”
对方低低笑道:“你不会是在家里藏了女人吧。”
沈鹤敲击键盘的手没有停下来,目光却往苏木这里瞟了一眼。
女人?一个小女孩罢了。
“滚蛋!”沈鹤轻声骂了一句。
两人间的玩笑显得格外的亲密和要好。
苏木对连线的这个人好奇起来了。
“他能听见我说话吗?”她大着胆子,往耳麦边凑。
话音刚落,对面就静了两三秒,随后突然冒出来一句:“卧槽,沈鹤你居然真的在家里藏了女人,听声音好像还没成年,你是不是干什么违法违纪的事了,所以才要我帮你入侵人家警方内部网!”
居然真的能听到!
苏木震惊地捂着嘴往后退了几步。
“你听错了,这是视频里的声音。”
对方显然不信,想要继续追问,沈鹤却忽然道:“我进去了,你帮我做一个虚拟页面,遮盖我的下载操作,十分钟够不够?”
对方啧了一声,语气狂妄,“你骂我呢?用得着十分钟?半分钟搞定!”
苏木呆愣在原地,沈鹤睇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她,不要再出声了。
苏木连连点头,把自己缩成一团,滚到房间的角落里,开始思考鬼生。
几分钟后,沈鹤的手机亮了亮,随后他挂断了连线,也退出了电脑操作界面。
“要过来看看法医鉴定吗?”这是在问苏木。
她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溜烟飞到沈鹤身边,学着他的模样,乖巧地在沙发上悬浮式落座。
沈鹤将手机放到两人中间,便于他们一起查看犯罪手法。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今年的八月十六日,松田男校的一名年仅七岁的小学生放学后并没有回家,失踪的第三天,松田男校门口出现了该名小学生的头颅,头骨多处骨折,双目被挖,部分门齿脱落,颈部有数道重复割开的痕迹,嘴角被割至耳垂,嘴里叼着一张“圣蔷薇骑士敬上”的卡片。
被害人的尸体是在次日,于市郊的河边被发现的,身体多处有淤青,是生前遭受过殴打所致,双手双脚均有勒痕淤青,右手仅剩下拇指与小指,胸部被挖走。
法医鉴定的致命伤是来自脖颈处,利器划痕下的勒痕。
也就是说这名儿童被掳走后,被限制了人身行动,剁掉了其右手的三根手指,在多次重击头部和殴打身体后,凶手才将他勒死,并进行分尸。
可距第一起案件尸体被发现后的第七天,第二起案件发生了,并且就有了变化,好像是在第一起案件之后,凶手总结了分尸的经验,死因和身体上的伤痕基本与第一起一致,只是脖子的切断面肌肉组织整齐,凶手应该是利用了更加锋利的工具进行切割,类似于锯子。
第三起案件同上。
不同的是,第二起案件插在嘴里的卡片内容更改了,这次的内容上除了对校方的挑衅以外,还有对社会和教育的抨击。斥责大众是“用鲜花粉饰的腐烂尸骸”,对东九区的未来报以“太阳被掌握在手心的黑暗里,不会再升起”的态度。
第三起案件,卡片内容和第一起一致,但当时警方在找到尸体前,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件,打开后又是一张署名为“圣蔷薇骑士”的挑衅信。里面告知了尸体藏匿的地点,并写道“只有杀戮才能缓解我的痛苦和愤怒,作为警察,你们保护不了我,就试着来杀死我吧”。
苏木联想起昨天的坂木柊,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沈鹤一直坚持称坂木柊不一定就是罪犯。
虽然坂木柊的行为极具危险性,或许也存在一定程度的变态心理,但是他的精神状态和言谈举止,并不像是沉浸在某种痛苦里,也并没有毁灭的意图。
他是有活着的状态的,不是一个向死而生的人。
但“圣蔷薇骑士”的信件里充满了晦涩和黑暗,像是在对死亡顶礼膜拜。
苏木顿悟的神情落在沈鹤眼里,他知道她也明白了。
“其实从作案手法上也可以看得出,凶手应该不是坂木柊。”
说完,他就拿出手机开始编辑邮件,随后删除了所有的相关信息,换了身外出的行头。
“走吧,今天是国庆节,虽然在异国他乡,但也值得去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