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庚嘴角被磕破了,身上也是脏一块儿破一块儿的,手臂粗的棍子对着他后背敲了好几下,这会儿光是站着就已经很是吃力了。
苏木和沈鹤本打算先打车将许长庚送去医院,可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着呢,何必跑一趟医院耽误时间呢。”
苏木还想再劝,沈鹤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不去医院也行,但你得让我们把你送回家,你都这样了,工作肯定没法儿继续进行下去,你回家先好好休息,也让我们俩放心。”
沈鹤提议道。
这回,许长庚终于是答应了。
许长庚的家离天文馆很近,打车十分钟就到了,只是路上出租车左拐右拐,转了好些个小巷子,最后停在了一条极为狭窄的巷子口前。
小巷处于两座老旧筒子楼的中间,仅能容两人并肩而行,道窄且长。
闷热的下午,老旧环境下的潮湿气味,熏得人有些胃里作呕。
许长庚搭着沈鹤的肩膀,招呼着苏木往里走。
从小巷里拐出来,入眼的是一座杂乱破败的四合院,院门口贴着的福,一层叠着一层,好些露出来的边边角角已经褪成了粉色,门前还悬挂着感应灯,靠近就会亮起来,即便现在还艳阳高照的。
大概是为了隐蔽,大门里头砌了墙,将原本完整的院子,隔断成了好几块,从外面也看不到院子里头的情况。
这座四合院看着就有些年头了,又是二进院落,里里外外住了不少人。
许长庚被扶着回来时,就遇上了两三户人家同他打招呼,问候他妈妈的情况。
但对他身上的伤,却是见怪不怪的了。
许长庚的家就在最南边的角落里,是一户二分的倒座房,他家只占了整间房子的三分之一,外头还靠着共用的厕所,门前的味道属实不太好闻。
许长庚掏钥匙开门,这样的明媚的太阳还当空照着,可门打开时,苏木和沈鹤都被一阵凉气扑了个满怀。
逼仄的房间几乎一眼就到了头,屋子里有一道挡板,隔开两张床,靠里的那张床上还躺着个人,似乎是个略有年纪的女人。
另一张床边放着堆积如山的书,还有一方不足一平米大的小桌子,上面放着纸币,床脚的位置放着几个塑料箱子,看得出里面堆放着的都是衣物和床上用品。
整个屋子里只有一扇窗户,就在女人的头顶上。
许长庚憨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乱,别见怪。”
苏木连忙摆手,“是我们冒昧打扰了。”
这房子虽然又小又破,可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女人的床边还摆着一张小几,上面除了一些面包、饼干、各种瓶瓶罐罐的药外,还有一小杯成簇成团的栀子花。
许长庚扶着腰,拖着腿,往女人床头赶了几步,嘴里轻柔地抱怨着:“妈,不是说过了吗,白天窗户还是要开一开,透透风。”
他探着身子,将窗户打开,清风吹了进来,带起了阵阵栀子花的芬芳。
沈鹤和苏木两人站在门口,有些不知该如何下脚。
许长庚从床底下掏出两只小板凳,招呼他们坐,又从躺着女人的床的另一边,摸出一个绿色的热水壶,给两人倒水喝。
而床上躺着的女人见到许长庚后,急不可耐地翻身起来,抓着他的胳膊就问:“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又被那些人打了?”
她眼角噙着泪,嘴里埋怨着儿子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可没说两句,又自责起来,“都是妈拖累了你,要不是为了我,你怎么会欠他们那么多钱……”
许长庚帮女人拉了拉垫在身后的枕头,无奈道:“妈,家里有客人呢。”
女人这才将目光移到沈鹤和苏木身上,擦了把眼泪,歉意地笑了笑。
沈鹤走过去将许长庚拉回自己床上,“你先给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吧。”
说着,从许长庚手里拿走保温的茶杯,倒满水后,递到了女人跟前,“阿姨好,我是沈鹤,这是苏奈,我们本应该先打过招呼再上门来的,今天事发突然,所以打扰了。”
许长庚的母亲握住沈鹤的手,似是有几分感动,“不打扰不打扰,有空随时欢迎你们来,长庚这孩子总是忙得很,我还担心他交不着朋友。”
大概是苏木和沈鹤的伪装太成功了,所以许长庚和他母亲都没有认出两人还不过是半大的孩子。
沈鹤瞥了一眼桌上的药后道:“许大哥在天文馆干得好着呢,大人小孩儿都喜欢他,阿姨不用担心。”
听到这,许长庚母亲乐呵呵地笑出了声:“他像他爸爸,就喜欢这个,也愿意花心思和时间在这上面,他爸爸当年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就是站在这个院子里,抱着他,那会儿他才刚出生,天也才刚刚亮,他爸看见了天上的启明星,一拍大腿就定了孩子叫长庚。”
苏木接过话:“这个名字好,听了就叫人心里头敞亮。”
“这姑娘嘴巴真是甜,人也长得好看,真好啊!”
就这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哄的许长庚母亲眉开眼笑的,沈鹤将凳子搬得离床边近了一些,正好挡住了身后正在处理伤口的许长庚。
陪着许长庚的母亲说了会儿话,沈鹤就说他们还有工作要忙,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
许妈妈点着头应好,又催促着许长庚去送送两人。
只是许长庚刚踏出家门,沈鹤就按住了他的肩膀,“别送了,我们记得路,你受了伤好好休息。”
许长庚抿了抿唇,也没有再强求,只是诚恳地道了声:“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你们看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下回有时间,请你们吃饭。”
沈鹤道:“只是举手之劳,用不着客气,我们今天也在天文馆里,免费听你做了一路的讲解,已经够了。”
许长庚还想再说些什么,沈鹤却拉着苏木直接离开了。
两人拐出小巷,钻到了路口的另一侧。
“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吗?”沈鹤轻声问。
他还虚虚地握着苏木纤细的手腕,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拐角处的巷子口。
苏木点头,“他的床头叠放着外卖、快递、还有保安的制服,他妈妈也说到他是因为欠钱才会被打,说明他很缺钱。”
“对,他妈妈床头放着的除了一些基础病药物外,还有抗癌的药物,这些的开销很大。”
苏木蹙起眉头来,“我记得之前查天文馆资料时有提到过,夏令营的这批讲解员全都是公益性质的,所以他们并没有收入。”
沈鹤补充道,“而且夏令营讲解员是临时的短期工,他任职并不久,无论是他对天文有着狂热的爱,还是出于其他的什么目的,他都很值得让我们怀疑一下。”
“你是觉得他和罪犯a有关?”
“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少年的手心火热,苏木被握着的手腕处,好似被烙上了烙印,神秘的图腾在呼唤着她的思绪。
一瞬间,少年的脸和成年沈鹤的脸重叠到了一起。
苏木突然反手握住沈鹤的手腕,后者诧异地扭过头来,“你有异议?”
对上少年的视线,她的眼眸恢复清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死死拽着沈鹤,不让他离开一步。
苏木窘迫地撒开手,大脑飞速运转着,找寻一个理由。
“没异议……但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要去拜访那位家庭主妇的家的,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沈鹤狐疑地瞥了眼少女。
这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她看着自己,却好像再看别人。
“那我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