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活得好辛苦,麻烦一桩接着一桩地袭来,痛苦一件又一件地跟上,诸事不顺,亲友难缠,不如睡一觉,一觉就此终结算了。
应该有的吧。
向来都是为人不自在,自在不为人的。
哪里就有那么多一帆风顺,毫无蹉跎的人生呢?
每个人都想过哪一天就这么随随便便、草率地结束这辛劳的一生。
苏木想,如果她活着,应该也是如此,在某一天里,可能是因为出门时发型没有整理好,走在路上又不小心一脚踏进了水坑里,站在路边擦鞋的时候,弯腰的弧度太大,没扣好的包包里口红、粉饼落了一地,懊恼又沮丧,恨不得死了算了。
但这些,也是活着才会这样想吧。
屋外漆黑一片,她站在院子里,抬着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
今天月亮好像藏在了云层里,可群星却显得更加耀眼了。
在这样的大都市里,竟然还能看见这样的星空。
倘若她还活着,大概会因为这一刻头顶的景象,而庆幸还好出门后没有真的去死。
要是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她可以去拥抱她想拥抱的人,可以让泪水流进对方的怀里,也可以抚平对方蹙起来的眉头。
她可以软弱地靠着信赖的人,丧气地抱怨;
也可以坚强地站在那个人的身边,给对方一些安慰和勇气。
活着的话,可以痛哭,可以大笑,可以幻想,也可以什么事都不做。
要是能活着的话……
苏木摸了摸冰凉的眼角,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落在眼角的星星太凉了。
次日,沈鹤是在一楼的浴室里找到的苏木。
彼时她正漂浮在浴缸上方,盘腿而坐,闭目冥想。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身前,有墙壁的遮挡,刚好让她巧妙地避开了太阳的照射。
“要出门了。”
沈鹤杵着单边拐杖,衬衣的领口挂着领带还没系上,他单手操作有些困难。
其实他刚下楼,苏木就感应到了,早就结束了冥想,等他过来叫自己。
她睁开眼睛,“我觉得傅雪臣不应该跟我们一起出去,他应该留下来再查查我的身世,至少先把我真正的名字找到。”
不然,她觉得这辈子,沈鹤都不会叫她的名字。
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偏执得可怕。
叼着牙刷站在隔壁卫生间刷牙的傅雪臣正好听见了这段话。
他探头过来,“你不是说要跟我当好姐妹的吗?你就这么对你的姐妹?可劲儿使唤?”
“是姐妹,那还不帮我查查身份信息?”
苏木见沈鹤就着一只手,不停地摆弄他那条领带,好心的勾了勾指头,帮他打个结。
看着沈鹤脖颈上系着的蝴蝶结,苏木满意地露出了微笑,“为什么领带不能直接打蝴蝶结呢,多好看呀!”
沈鹤捏着额角,“那你猜猜领结是为什么出现呢?”
小小的浴室里,传来了三人爽朗的笑声,冲淡了围绕在这栋房子里的低迷。
最后傅雪臣当然没有被单独留下,他带着迷你电脑给沈鹤当司机去了。
线条流畅的suv一路奔着一家名为“七月流火”的甜品店去了。
这家甜品店被沈鹤大手笔地包下了一整天,逐浪传媒的员工正在里头摆弄着摄影器材,一楼甚至还摆了一台编导的监视器,摄制场地放在了二楼的露台上,那边景色更好,天然光线,连打光都省了。
裴栀南答应沈鹤帮忙将蓝萱约出来做一期采访,蓝萱到达甜品店的时候也不过十点,裴栀南有模有样地给她递了一份采访稿,让她对问题先有一个了解,再来协商需不需要调整提问的内容。
蓝萱今天化了很淡的妆,妆感清透干净,眼妆部分只化了下垂的眼线,显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楚楚可怜。
二月的天,即使有了太阳,风吹过来还是能让人觉得寒冷,可她却只穿了一件中袖的低领长裙,裴栀南和她对稿子时,余光瞟到她手臂内侧有淤青,脖子附近还有挠痕。
这用心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裴栀南什么都没说。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蓝萱的回答,比问题里想要了解的内容更多,裴栀南很满意。
这段素材,怎么剪辑,什么时候发都会有不错的效果。
不过,这次她要等一个好的时机。
原本进行到这一步,蓝萱就已经可以离开了,但裴栀南以时间不早为由,将她留在店里先吃点东西,也方便编导们商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内容。
蓝萱见她办事专业妥帖,态度亲和有礼,便没有直接拒绝。
裴栀南给她点了一份意面和蛋糕,就默默带着工作人员退到了一楼,只去悄悄留下了一台还没有关闭的摄像机。
沈鹤戴着单边耳麦坐在一楼等候多时了,耳麦的那一头是和他连线的傅雪臣。
这也是沈鹤的意思,让傅雪臣待在车里做后援,不要下车露面。
裴栀南下楼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他敞着领口的两颗口子,穿着一身休闲的西装,如果不是还拄着拐杖,看起来真是风度翩翩,神采奕然。
大概就是这副样子,把她姐姐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断送了自己花一般的性命。
她没好气的走到沈鹤跟前,用下巴指了指楼上,示意沈鹤可以上楼了。
有工作人员递来给蓝萱点的意面,沈鹤接过,道了声感谢。
在他与裴栀南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女人不客气道:“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来帮你的。”
沈鹤浅笑,“知道,你是在赔罪。”
“放你娘的狗……”
沈鹤一眼横过来,裴栀南那句话就这么直接咽回了肚子里。
带他走后,她都在懊悔,怎么就是在沈鹤面前硬气不起来,只要他一瞪眼,她就会想起当年被他支配的时光……没出息!
沈鹤是从蓝萱的背后靠近的,他将意面轻轻放在女人跟前,随后便坐到了她的对面。
女人诧异地抬起头看他,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
沈鹤抱臂看了她好一会儿,磁性的嗓音带着笑意的流出:“你不认识我?”
蓝萱用叉子卷起一团意面,吃了一口才道:“您是楼下录制的编导?还有什么需要补录的内容吗?”
沈鹤没回话,一直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
饶是女人再迟钝,被他盯了这么久,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放下刀叉,还将意面推远了一些,又多喝了几口水,才狐疑道,“你不是逐浪的工作人员,你没有带工牌。”
沈鹤点头,伸出干净修长的手,自报家门,“沈鹤。”
女人只堪堪愣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立刻起身,拿着包就要走,可沈鹤上楼前,已经将露台的门上了锁,女人捶着门叫嚷了好一阵,却并没有人来为她开门。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她已经走进沈鹤的局里了。
她深呼吸几口气,僵硬着身子,又走回餐桌边。
男人正襟危坐,背脊笔直,正在十分优雅的喝着面前的一杯白开水。
“你想干什么。”
她没有落座,筋惕的看着沈鹤。
而沈鹤的状态正好与她相反,闲适、从容,他淡定地放下水杯,对蓝萱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女人忌惮于他,只得轻轻落座,脚尖却朝着外头,这是一种想要结束谈话,快速离开的姿态。
沈鹤只当自己没看见,自顾自给她的杯中添水,“蓝女士不必这么紧张,刚才的采访很精彩。”
女人心惊,原来逐浪也和他有所勾连,可逐浪不是曾经爆过他的丑闻吗?
她暗自掏出手机,藏在桌子底下,想发求救信息,却一直发不出去。
“不用试了,我朋友借了个考场的信号屏蔽仪,你在这里,谁也联系不上,”这也是他留傅雪臣在车里的原因之一,“知道为什么要选这家甜品店吗?因为在半山腰上,还是私人制,我包下来了,今天就不会再有客人过来。”
他像世纪末的恶魔,在残忍的切割着幸存者微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