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守卫相继后退。
紧闭的房门随之打开,待男子进去后,又再度合上。
寒室,室如其名。
地面之下是个天然洞穴,常年结冰而不化。
刚踏入冰窟,便觉得寒气刺骨,若非有灵气护体,恐怕在此处熬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而猫儿……已经在这里独处了数日。
非不得已为之,他也不愿如此,只是在猫儿恢复神智之前,这寒室便是她最好的栖息之地。
微生听将热汤放下,对不远处的少女说:“猫儿,再不快些喝下,这汤……又该凉了。”
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外边的守卫对此屡见不鲜,猜测这第三碗也要泡汤。
果不其然。
那被铁链锁在冰湖中的少女,始终不曾理会。
而无时不刻都在蔓延生长的煞气,将外人生生隔绝在三丈之外,拒绝外界的一切触碰。
可他无惧……
微生听漫步上前,“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在说什么,可若要我无视屈辱,那我宁愿现在就带着整个扶栖隐,与人皇殊死一战!”
即便胜的可能渺茫,但将这世道搅個翻天覆地也不错。
何况……
谁说非胜即输?
“……”
远处之人仍无反应。
但抗拒的情绪却在渐浓的寒意中,突显强烈。
他沉默了片刻,向冰湖迈出第一步,湖面便因此激起了波澜,周围的煞气瞬间躁动起来。
可不知为何,
煞气接触体肤的那一刻,竟被无形的化解。
与其说化解,倒不如说是互不侵犯,要知道,魔气对于生者而言,亦是一种要命的毒障。
大抵是察觉到无用功,湖中的少女终于按耐不住,侧首发出低喝的警告,双目发出的红光将半个湖面都照映得无比血腥。
微生听停下脚步,说:“听话,只要清除煞气便好。”
清除——
血眸狠狠一缩!
少女当即转过身来,带起一片水花,砸在对方脸上!
“……”
水珠顺着发尖滑下。
悬挂了许久,才滴落在下拉的嘴角边。
险些忘了……得到力量后又要变得一无所有,是任何人都不愿意体会和面对的境况。
微生听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擦去颊边的水珠。
冰窟内一时静谧无声。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贴近彼此的耳畔。
终于——
他再次开口:“猫儿,你也看到了,钟离煌对你只有利用,不惜败坏你的名声,也要拉督察府下水,这煞气……也许亦是他的阴谋。”
“……”
少女抿紧红唇不语。
男子的声音如蚊蝇般吵闹,听得她心烦意乱。
若非冰湖的寒意,冰窟此刻怕是早已被自己拆了个粉碎,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不愿离开此地。
那日回到督察府后,她又昏睡了半日,醒来倒是记得一切,记得自己发狂,连累了督察府。
不必想也知,
皇都的世家权贵,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而她此刻仍不能控制神智,煞气排异的感觉也无时不刻在折磨着她的躯壳与意志。
这样的她,倒不如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周遭的煞气萎靡了许多。
微生听察觉到变化,心知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又惹她伤情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后,只得叹道:“猫儿,我欲护佑苍生,颠覆这世间的不公,可你亦是我要守护的存在,我们不是说好了,都要努力的活着?”
努力,
活着?
夜卿缓缓抬头,“你当真想过,要好好活着么?”
“阿卿……”
“我听钟离煌提起,恩人你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天纵奇才,若再给你二十年,他或许就真的没有把握,能够像现在这样,与你互相牵制。”
“……”
“可你知道,他还说了什么吗?他说……所谓的互相牵制,便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唯一颠覆大劫王朝的办法,便是将自己当做赌注。”
“猫儿,我……”
微生听紧拧着眉头,想解释什么,却再次被打断。
只是这回,少女话中带着怒意与颤抖的哭腔,声声质问他:“你可曾告诉我,所谓的努力活着,不过是下下之策,而我……却要傻傻的抱着全部的希望,去相信一个谎言!”
啪啦——
周围的冰晶在顷刻间炸裂!
有数个细小的晶片,相继划破了墨衣男子的体肤。
片刻后才渗出血迹。
他没有说话,因为无话可说,也无法再欺骗下去,只是看着猫儿痛苦,心也不禁抽痛起来。
若可以,
自己又何尝想编织这样一个残忍的美梦?
如今谎言被揭穿,又有何颜面,再对她许下什么承诺?毕竟连相守的承诺都做不到……
“从一开始,”
少女声音愈发冰冷,“你就没打算活着,又何必拿所谓的锁心铃,大言不惭的与我定下终生!”
说着,锁心铃从腰边被扯了下来,丢向对方的胸膛。
‘叮铃!’
灵气激发了铃声。
近距离的大手抬起,接住锁心铃的那一刻,微微一颤。“你这是,要与我解除婚约?”
“……”
夜卿无声的握拳。
淡声反问:“以虚假的承诺,定下的婚约也能作数么?”
“我不同意。”
“呵……”
她觉得可笑极了,“是你让我相信人族亦有真情在,亦是你让我明白,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不可轻信,想要的东西本该靠自己去争!
所以,我不会自废煞气的,即便这是钟离煌的投石问路,即便是一个局,我也在所不惜!”
早该料到……她是这样一个烈性子。
微生听紧紧握着铃铛,“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至于煞气……我可以不废掉它,但在煞气平稳之前,你不得离开这里半步。”
这里为她量身定做,设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人皇再想入梦扰她心志,也是不能了。
言尽于此。
身后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夜卿不由回过头,却未能见到那道身影最后一面。
若能够回到从前,她多希望时间停滞在妖都仍在时,整日只知与祖爷爷嬉闹,从不曾烦恼什么。
亦或是……
回到当初在扶栖隐的那个院子,恩人说要亲自照养自己,那时的彼此,皆是最真挚的。
可恨命运捉弄,将这世间熬成水深火热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