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室合作商讨会。 元岐按下手中白板笔的按钮，众人面前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标题为“贴敷改良新方”的图片。 “这次的贴敷新方一共七剂，依然是根据古方改良，主要针对胃肠方面的疾病。其中以姜汁作为调剂的藿香正气散组方贴敷，中医科这边已经开始制作并加大了产量，很快就要入夏，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说。 “嗯，夏天天气炎热，人们普遍食欲下降，多吃一些冰凉和辛辣的食物刺激胃口，加上食物在这个季节容易腐坏，如果稍不注意饮食，就会引发腹泻或者其他肠胃疾病。每年夏天，我们内科接诊的急性肠胃炎患者是最多的。”
季晓霜道。 “除此之外，在使用时也要注意辨别患者的体质和肠胃炎的发病原因，针对不同的体质和病因，分别使用消积止泻散、健脾止泻散、祛湿止泻散等等不同的组方，合理进行泻或补。”
元岐坐下喝了口茶道。 “我之前看过护士长给出的数据，自从内科引入贴敷疗法以来，这部分流水是逐月增加的，这也说明患者们越来越接纳和认可我们的贴敷，既然这样，能不能出一些具有滋补调养作用的贴敷呢？我觉得应该会很受欢迎。”
李易河举手道。 滋补调养？这应该是中医科的主要业务之一，这不是抢了人家的饭碗吗？况且，贴敷本就是中医疗法之一，也是为了帮何翊和济德堂门诊走好“中西结合”这一步，季晓霜和元岐才一力促成将贴敷引入内科治疗的。他们知道，一些人一直都对于内科用着中医疗法参与由此产生的收益分成有点不痛快，更何况是李易河现在直接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中医科的医生有一半都黑了脸。 “这不太合适吧，我们是西医内科，这么做有点重心偏移了。而且，你就这么笃定每个患者都会认可贴敷那一套？那为什么不直接上楼去看中医？”
陶冕抱胸道。 “陶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医科有人沉不住气反问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西医就是西医，不该搞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要用贴敷，现在自己却怀疑了起来，真是可笑。”
元岐皱着眉放下水杯，木质的桌面发出“咚”的一声，身后的那名医生立刻噤了声。 “陶老师。”
季晓霜拍了拍她的胳膊提醒道。 陶冕见状嗤笑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李易河完全没有弄懂为什么自己的好心提议会引发一场口舌之争，难道又说错话了？他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肖琳琳。 “呆瓜。”
肖琳琳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 为了缓和气氛，季晓霜又开口道：“其实刚刚小李是好心，他的想法虽然欠妥，但是也给了我一些灵感。现在的患者和过去的不一样，他们会考虑到药物的副作用，也会注意对自己身体的调理。我们完全可以针对来内科看病，并且有调理意愿和需求的患者提议新的治疗方案，那就是将一次治病的流程分为两步——治标和固本，这两个步骤分别在内科和中医科进行，也就是把内科的患者向中医科这边引流，让患者有更好的治疗体验和健康保障。”
众人沉默思索了一会，有人率先说道：“我赞成季老师的提议，这对于我们两个科室来说是双赢。”
“没错，这样就无形中给济德堂中医做了推广，相比起在路上看到广告的陌生人，还是我们的患者的信任度更高啊。”
“可，季老师……”有人吞吞吐吐。 季晓霜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道：“济德堂是一个整体，各科室之间唇亡齿寒，只有合作共赢才能长久，不是么？”
“就按你说的做。”
元岐简洁明了地表明了态度。 两人抬起头，相视着会心一笑。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元岐和季晓霜默默整理好资料，并肩走在人群的后面。 刚刚还一脸自信满满的季晓霜，此刻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感受到她的情绪，元岐侧目问道。 “没事，就是感觉……大家对于贴敷的问题还是有一些摩擦。”
她犹豫道。 “摩擦是难免的，但未必不会碰撞出新的火花。中西结合的应用是济德堂实现新发展的必经之路，已经成为定局，所以对于个别还没有醒悟的人，不必一时强求，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会明白你的苦心。”
元岐的声音虽然清冷，话中却带着温度。 “嗯，但愿如此……”季晓霜顿了顿，想到今天陶冕的话，又感叹道，“物质的改变只是一瞬间的事，而人心的改变的确是个漫长的过程。”
“所以自古以来，移风易俗都是最艰难的一步。”
“是啊。”
季晓霜笑了笑，又道，“有时候觉得你还真像小说里那种通达又透彻的神仙。”
“有时候觉得你这奇奇怪怪的联想力和甜甜还真的很像。”
元岐难得抬杠道。 “切，奇奇怪怪的联想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心态常青人才能活成小神仙。”
元岐愈发觉得，季晓霜在某些时候的神态和苏甜甜如出一辙。 “好了两位，神仙也要吃饭，快到中午了，一起出去吃点？”
何翊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一手一个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 “老何？你最近不是一直在忙着谈合作吗？怎么今天有空来视察？”
季晓霜惊讶道。 “是很忙，但今天云衡制药的姜来打电话说，关于济德散还有几个问题要找我确定一下，就约在了济德堂的会议室见面，我们刚谈完。”
何翊耸了耸肩道。 “有什么问题吗？”
元岐问道。 “都是小事，否则早就找你了。对了，过些日子云衡制药会邀请我们去总部参观，再协商上次提到的B1特效药合作，到时候做好准备，我们一起去。”
元岐微微颔首。 “好，那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去洗手间。”
季晓霜道。 “楼下等你。”
何翊和元岐转身下楼，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季晓霜独自一人向洗手间走去。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日光透过窗户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又镀上了一层金边，恍若移动的皮影。 洗手台前，一个男人正背对着门的方向低声和电话里说着什么，当他挂断电话转身的那一刻，两道视线交错，两人均是愣在了原地。 “姜经理，好久不见。”
季晓霜立刻反应过来，装作一切如常微笑道。 想起刚刚贾宇在电话中所说的，姜来眯了眯眼道：“季医生，我们的确是好久不见了，算来有四年多了吧？”
季晓霜心中一惊。 “你说我是叫你季医生好呢？还是……苏夫人？”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道，“哦，想起来了，苏坤已经是过去时了，还是叫季医生好一些，否则……啧啧，又要惹你想起伤心事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晓霜攥紧了拳头。 “起初我的确相信了你的话，认为我们是在某家医院的年会上见过，但后来你频频提起几年前的那桩案子，又对我们云衡的事格外关注，这就不得不令人起疑了。终于，在调查后我才发现你居然是苏坤的妻子，当年我还去过你们家，虽然只是匆匆对视了一眼，但我怎么能把你这张脸忘掉呢？”
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令季晓霜一阵恶寒。 “你想怎么样？”
季晓霜压下心中涌动的恨意，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手却慢慢伸到了口袋里，按下了录音笔上的按钮。 这是上次答应凌飞帮警方寻找线索后，她在网上买来备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提醒季医生，苏坤不肯跟我们合作，所以才有那样的下场，你可要想好了，这滩浑水不是你能趟的。”
“怎么，又想故技重施？”
季晓霜冷笑道。 “当年，苏坤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知道季医生会不会也是呢？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先看看这是谁吧。”
姜来露出了危险的笑容，点开了一个视频，放在季晓霜面前，示意她自己看。 画面是锦城实验中学放学的场景，学生们背着书包鱼贯而出，各自奔向家长的怀抱。几秒钟后，苏甜甜从校门走了出来，与朋友们告别后，自己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镜头迅速拉近，画面中只剩下苏甜甜一个人的身影，录制视频的人似乎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直到她走完这段很长的路，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而自始至终，苏甜甜都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她。 这令季晓霜不寒而栗。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季晓霜直接拽住姜来的衣服，瞪着他道。 “放心，现在还不至于对她动手。”
姜来故作悠闲道。 “五十万，我不管你之前查到了什么，都交给我，这件事就此了结。”
用钱就想把她收买了？做梦！不过，以目前的情况，只有先答应并拖住他，才有机会为后续的调查争取时间。 季晓霜想了想，放下手，退回到墙边道：“这恐怕不行。”
“哦？”
她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知道这事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毕雄的母亲。”
“何翊也知道吧？”
“不，有很多事我没有告诉她，包括我和你们的关系。”
看着她坚决的样子，姜来摩挲着下巴又道：“好，你们每人七十万，不过你要帮我把毕雄母亲搞定。”
“我试试吧。”
“不是试试，是——必须。否则……就不只是跟踪这么简单了。”
姜来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好，但在这期间如果你们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我会把证据立刻提交给警方，到时候大不了鱼死网破。”
季晓霜仰起头与他对视道。 “就这样，一周后我会联系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季医生。”
姜来阴险一笑，径直走了出去。 季晓霜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录音笔，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