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白氏搀扶着镇国公沈国志回来的时候,邵姨娘一直低眉顺眼的,半点不敢往沈国志跟前凑,只等着大白氏将人送去净室,自己一人出来的时候,才跪地道:“妾身先前不懂事,给夫人添麻烦了,如今正是府里大公子大婚之际,自是万事紧着大公子才是,妾身在边关的时日久了,没见识,这阵子会与二公子好好的在迎客院待着,没有国公爷与夫人的话,断不会出的门来。”
邵姨娘会是这般作态,早在大白氏的意料之中,大白氏沉着一张脸,轻嘎了一口茶,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说道:“迎客院原也不是给你们预备的,就……先搬去后头的蓬莱苑吧,既然是国公爷认下的儿子,我总不至于让他流落在外。”
陆念眉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缓步退了出去,往自己的小跨院去了。
大白氏肯让邵姨娘与沈瑾豪搬去后面的蓬莱苑,这本身已经是种认同了,她还以为,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没想到,大白氏比她想的,要沉稳许多,似乎只有镇国公才回来的时候,闹了那么一场,之后,便再也没有事情了。
第二日,一早,陆念眉再去正房的时候,邵姨娘正站在廊下候着,穿着一条浅月白的曲裾,待到陆念眉走上前去,邵姨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表小姐好。”
陆念眉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挑帘子,走了进去,安嬷嬷在明间迎的陆念眉。
陆念眉轻声与安嬷嬷说道:“给邵姨娘准备几套成衣吧,一直穿着曲裾,瞧着有些不大习惯。”
当下京城里头,穿曲裾的人,着实是少了,安嬷嬷低低应了一声,笑着说道:“表小姐稍待,国公爷与夫人正在商量宾客的事情。”
陆念眉会意过来,还奇怪怎得邵姨娘在外头站着,这般看来,倒是因为镇国公还没有离开正房的缘故。
陆念眉去西稍间坐了,隔着雕花窗子,瞧着外头垂首而立的邵姨娘,邵姨娘是习武之人,为人聪慧,一点就透,昨个儿还威胁大白氏,要即刻为沈瑾豪入族谱,这会儿就成为老实巴交的姨娘了。
这个邵姨娘,可真真算的上是能屈能伸了,只是这样一个人,真的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姨娘吗?陆念眉有些怀疑。
镇国公很快就离开了正房,依旧没有在正房用膳,镇国公离开的时候,在邵姨娘身边停顿了片刻,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抬脚离开了。
邵姨娘盯着镇国公的背影看了两眼,就低下了头,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只为着这一眼,陆念眉对这个姨夫,愈发的没有好感。
镇国公走后,邵姨娘跟着安嬷嬷进了暖阁,去给大白氏请安,陆念眉并没有立即过去,反而让顾妈妈将早膳单门弄了一桌,放在了西稍间,自己用。
陆念眉好歹用了些,让人撤了膳食,便开始理事,明个儿就是正日子了,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许是因为镇国公与邵姨娘的事情,陆念眉行事有些急躁,总也稳不下来,陆念眉心知自己沉稳不足,便拉扯了安嬷嬷与她一道理事,免得真的出了什么岔子。
邵氏并没有在正房待多久,就回了雅旭园,那位二表哥,也没有出现在正房,想来是大白氏早就有话,不让沈瑾豪这两日出现在人前。
待陆念眉将各处的对牌都发放下去,将事情一一理顺,已经日上三竿了,大白氏往西稍间来,看着摊在罗汉榻上的一本本账册,含笑说道:“事情虽多,但也不急在一时,这么弄下去,下头办差事的人还没如何,你自己就要累死了。”
大白氏示意半香端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菊花茶,递给陆念眉:“来,喝喝这个,清肝明目的。”
菊花的苦涩伴着甘甜,在鼻尖缭绕,陆念眉轻轻的闻了下,温声道:“只是觉得,明日大婚,要办的妥帖周到,没有半丝错处才好,因而难免心急一些。”
大白氏神色复杂的看了陆念眉一眼,自己端起粉彩茶盏来说道:“你知道郡王府的媒人是谁吗?”
陆念眉仔细想了想,昨个儿褚洛然与沈瑾瑜倒是说过的,回想片刻,陆念眉说道:“我记着是吏部的孙大人?”
大白氏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新任吏部尚书孙大人,昨个儿你姨夫进宫去,刚好,孙大人也在,圣上提及,孙大人有一庶女,名为孙颂婉,今夜就会入府。”
陆念眉一时没听明白,不解的看向大白氏:“孙大人的庶女入府?入府来做什么?”
便是要为浅姐姐添妆,也不该来镇国公府,该是往郡王府去才是。
大白氏唇抿成一条线,看着陆念眉,她想,陆念眉应该能够想明白,孙颂婉入府是做什么的。
陆念眉起先是真的想不明白,但……她隐隐的有了些猜测:“难道……”
大白氏极缓慢的点了点头,证实了陆念眉所想。
“这又是为着什么?表哥与浅姐姐还没有大婚,就先送了人来?镇国公府原本已经不太平,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二公子,皇上还嫌镇国公府不够热闹吗?”陆念眉压抑的说道。
大白氏冲着陆念眉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提前与你说,也是怕你到时候表现太过激烈,这算不得什么事情,即便不是今个儿,也会是明个儿,今个儿送,总比明个儿大婚时候送,要好上许多,皇上很不看好你表哥与你浅姐姐的婚事,他的怨气要发泄出来,发作在这样的事情上,总好过其他的。”
陆念眉良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表姐沈瑾馨的事情,已经让她心里膈应的厉害,可宫里圈住了一个表姐还不够,还要这样磨搓表哥与浅姐姐,这个皇上所为,着实荒唐。
“浅姐姐,知道了吗?”陆念眉垂下头,手死死的攥着浅粉底褙子,替浅姐姐不值得,更替表姐的牺牲不值得。
“昨夜就让人送信过去了。”大白氏拍了拍陆念眉的手,温声说道:“眉丫头,你以后也许会同你表姐,同你浅姐姐一样,你害怕吗?”
大白氏是不忍心瞧着陆念眉也这般的,她不是如同沈瑾馨一样没得选,她有的选,而且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渡过余生,可若是陆念眉与褚洛然在一起,那她面对的,只会比褚芷浅更甚。
就在大白氏犹豫的时候,却是陆念眉轻轻的摇了摇头,声音温温的,落入人的心里:“姨母,我不怕,能与姨母,与表哥,浅姐姐,这么多人在一处,我一点儿也不怕。”
大白氏轻轻的拢了拢陆念眉,哑声说道:“这傻孩子。”
陆念眉倚在大白氏怀里,任由大白氏一下下的拢着她的发丝,轻声说道:“姨母,我不傻,虽然这样说,多少有些不孝,但我在国公府住着,比在陆家住着更安稳些,在陆府的时候,父亲母亲皆在,我却迷茫的很,没有半点归属感,在姨母跟前,像一家人一样。”
大白氏有些心酸,拢着陆念眉道:“可不就是一家人,什么叫做像一家人一样。”
陆念眉在大白氏的怀里窝了一会儿,却是沈瑾瑜来了,板着一张脸:“母亲,眉妹妹。”
大白氏松开陆念眉,陆念眉便起身,接过安嬷嬷端过来的茶盏,放在楠木小几上。
沈瑾瑜微微一笑,冲着陆念眉点头示意,又与大白氏说道:“院子已经安排好了,在最后面的玉盛阁,和蓬莱苑之间,只隔了一个小园子。”
大白氏点头,想了想道:“将沈瑾豪挪出来,让他住在外院的意明轩。”
“也好,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让外院拨两个小厮过去,也免得他胡闹起来,太过不像话。”沈瑾瑜一扫平日的温润,冷漠至极:“没想到,皇上竟然……”
沈瑾瑜话说了一半,大白氏警告的瞧了他一眼,沈瑾瑜到底没说下去,拂袖闭紧了嘴。
陆念眉大概听懂了些,玉盛阁是在五谷园的最后一进里,能安排在那儿的,必定是妾室孙颂婉了,既然是吏部尚书府的庶女,即便是进了国公府,也是贵妾了。
安嬷嬷搬了个绣凳来,放在大白氏身边,陆念眉上前坐了,轻声问道:“将人放在玉盛阁是不是不合适?离着蓬莱苑那么近,邵姨娘还不知道如何呢,再添一个孙姨娘?”
陆念眉觉着,孙姨娘此来,定是存了闹腾的心思,邵姨娘又那般隐忍,若是两个人绑到一处,怕是镇国公府再难太平了。
大白氏捏了一旁的南瓜子,一点点剥着,没有半分不耐烦的模样,含笑与陆念眉说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孙姨娘来府里是做什么的,瑾瑜心里只有你浅姐姐,孙氏入了府,也只有做怨妇的份,这府里她能巴结的,也就只有邵姨娘了,索性给她添个便利,我倒要瞧瞧,她能闹出什么大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