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碗碗不知道安娜贝尔准备做什么,也没有细问,安安静静蹲在楼梯背后,等着看安娜贝尔的发挥。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按捺不住好奇心,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火红烧麦鬼:“贝贝要干什么啊?主播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解一下。”
生卒年1931~:1947:“就是就是,不要吊我们胃口嘛呜呜呜。”
地狱奶牛:“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乔碗碗瞥了一眼直播间,没有搭弹幕的腔。
她和安娜贝尔交流只需要用意识就好,但要想让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听见,却是需要实打实地开口说话的。
乔碗碗现在看不到头顶楼梯上的情况,实在是不太适合发出声响来。
正这样想着,楼梯上竟然真的十分恰好地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
有轻有重,步伐散乱,来人应该不止一个,似乎是有人在相互推搡。
中间还掺杂着几声模模糊糊的低语,听不清对话的内容,但语调很强硬,像是起了什么争执。
乔碗碗和淮野都有所觉察,两人一齐抬头向上看去。
当然什么也看不到,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墙面。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上来,假如有人从楼梯上过,乔碗碗身体的影子说不定会暴露她的位置。
乔碗碗抿着嘴,压低呼吸,又往里面靠了靠。
但楼梯背后的空间总共也就只有这么大一点地方,她往里一靠,淮野就被挤到了更加靠内的位置。
淮野的身侧就是硬邦邦的墙壁,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乔碗碗挤上来。
背后的身体是温热的,乔碗碗好奇地回望,觉得淮野和自己想象当中不太一样。
对方是冥府的人,她还以为他会冷得像块冰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是在副本里?
一下子和乔碗碗靠得这么近,淮野看上去愈发不太自在。
然而乔碗碗却已经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彻底适应了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尴尬或是不适,神色坦然地扭头望着淮野。
三头犬看守员大哥:“噗,笑死我了,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乔碗碗的手机就摊在地上,没有熄屏也没有倒扣,这条弹幕就这样慢悠悠从两人眼前划过,后面还缀着三个十分张狂的笑脸表情包。
乔碗碗下意识回望了淮野一眼。
淮野:……
穿着校服的少年默默垂下眼睑,耳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泛红。
楼下的几人并没有上到三楼,脚步在半途中折返了回去,乔碗碗侧耳听着动静,声响彻底消失,几分钟后都没有再传来。
应该是真的走了。乔碗碗这才又往外让了让。
淮野终于有了一点点喘息的空间,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另一头的安娜贝尔对它不在时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还在办公室里忙东忙西。
它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蹲在椅子底下研究着自己手上的笔。
关于怎样才能让乔碗碗和淮野安然进入这间屋子,安娜贝尔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它准备制造一场恐慌,将白板头老师直接吓跑。
这件事不算太难办到,安娜贝尔有着独属于它自己的外貌优势,只要稍作文章就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即使是胆子再大的人,在熟睡醒来之际忽然见到一个步步逼近的鬼娃娃,也势必会魂飞魄散。
但在此以前,贝贝还要先处理一点别的事,例如——
将白板头脑袋上的名字统统擦掉。
主播说了,过一会儿她还准备去找找早上被带走的学生们,假如里面有灵异社的同学,主播肯定会把人放走。
把白板头吓跑是很容易,但他迟早会回来,只要违反校规的学生名字还留在它的脑袋上,白板头就可以再把他们逮回来。
安娜贝尔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记号笔。
记号笔大约有六七只,拔掉盖子就能看到红红的笔头。
另一端也有盖子,和所有普通记号笔一样,另一头的是笔擦,有两种颜色,一种黑一种白。
这两种颜色的笔擦有区别吗?安娜贝尔犹豫片刻,不知道该用哪只好。
“等等。”乔碗碗蹲在屋子外,视线紧盯着屏幕中安娜贝尔的一举一动,见状开口制止,“先别动手。”
他们之前就推测过,或许白板头上的名字不能随便擦,而是有讲究的,如今出现了两种颜色的笔擦,越发印证了这个猜想。
擦掉名字的后果大家还不清楚,最好不要轻易动手。
万一名字没了以后对应的人也会直接跟着消失,那情况就不太妙了。
“啊,那要怎么办?”安娜贝尔不知该如何是好。
乔碗碗思忖片刻,道:“你把他自己的名字也记上去。”
“写得大一点,越大越好,写在所有人的上面。”乔碗碗叮嘱,“务必把每一个名字都盖住一点。”
这样一来,白板头只要想擦掉自己的名字,就一定得把其他名字也给一起擦了。
让他自己擦,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厉害了我的主播!”安娜贝尔十分夸张地吹捧着乔碗碗,“不愧是你。”
乔碗碗:“行了,快动手吧。”
然而写字擦字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却并不轻松。
白板头是仰躺在椅子上的,安娜贝尔却短手短脚,站在桌上压根够不着白板头的脸。
瓷质的娃娃重量不轻,因此它也不敢站到白板头的肩膀上去,生怕把他弄醒。
折腾了半晌,安娜贝尔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像是演杂技似的立在椅子背最顶上细溜溜的那一条上,抻着脖子,动作十分紧绷地伸出了手。
笔尖落在白板头脸上,他大概是觉得有点痒,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呓语,吓得安娜贝尔一哆嗦,差点从椅子背上仰头摔下来。
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才刚刚写了半个字,就又被乔碗碗出声制住。
“等一下。”乔碗碗的眉头轻轻拧了起来,“你写的什么玩意?”
“又怎么啦?”安娜贝尔动作一顿。
写字的过程如此一波三折,安娜贝尔自己都没想到。
古董娃娃望着自己手下刚写了一半的“白”字,不明就里。
不是白板头吗?虽然它是个外国古董,但毕竟活了那么大岁数,对于中文这项古老的语言还是有一点点研究的。
不至于连“白”字都写错吧?
“我文盲了?”安娜贝尔左右歪着头,“白字不是这么写的?”
“不是。”乔碗碗叹了口气,“你觉得白板头的名字就叫白板头?”
白板头只是他们随口喊出来的绰号,从来没人说过,教导主任的真实姓名就叫白板头。
“那、那他应该叫什么?”安娜贝尔自知又犯了傻,但还是嘴硬不想认账,“没有比‘白板头’更适合他的名字了。”
“哦,这么说来,难道你叫丑娃?”乔碗碗语调轻柔,笑得眉眼弯弯,嘴里说出的话却半点不饶人。
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被噎得一梗。
假如它拥有一套和人一样的身体构造的话,此刻估计已经感受到想要吐血的冲动了。
“那、那他到底叫什么啊?”古董娃娃委屈巴巴小声嗫嚅道。
“记名字。”乔碗碗眨眨眼,不假思索地开口。
记名字?
“哦哦。”安娜贝尔连连点头,“好好好,主播你说,我记。”
“不是。”乔碗碗无语,“我的意思是,白板头的名字,就叫记名字。”
“啥?”安娜贝尔傻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什么鬼名字,还不如直接叫白板头呢。
“快写吧。”乔碗碗的神色十分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第一节课上课之前,白板头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走廊上有学生在喊‘记名字老师来了’,你忘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安娜贝尔反应了半晌,勉强找回了自己失落的记忆。
“而且我们进教室后和前桌同学说话的时候,他也一直用‘记名字老师’称呼白板头。”乔碗碗解释道。
前桌是个遵纪守法谨小慎微的好孩子,只会用最普遍
安娜贝尔已经开始按照乔碗碗的要求,努力将写了一半的“白”字改成了一个歪七扭八的“记”字。
虽然如此,它依旧觉得很费解。
“真的就叫记名字吗?”安娜贝尔质疑道,“也许学生这么喊他,只是因为他的工作是记名字而已。”
就像体育老师、音乐老师、食堂阿姨之类的叫法一样。
乔碗碗一摊手:“总比叫白板头的可能性大吧。”
这倒也是。安娜贝尔无法反驳。
它已经完整地写完了“记名字”三个大字,挪到了桌子上,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不错吧?完美的书法作品。”安娜贝尔一脸陶醉。
乔碗碗瞥了一眼屏幕中的画面,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虽然没有写错,但这字迹无论如何都和“好看”挂不上钩,完全就是一排鬼画符。
乔碗碗轻咳一声,试图转移安娜贝尔的注意力:“说起来,我之所以能确定白板头的名字,除了刚才说的以外还有别的原因。”
“另一个,最大的。”乔碗碗强调。
安娜贝尔果然被吸引了过来,好奇道:“什么什么,主播快说。”
“喏。”乔碗碗伸手指了指手机屏幕,忽然意识到安娜贝尔看不到她此时的动作,又收回手,开口道,“你低头,看看你右下角五点钟方向的那张纸。”
嗯?安娜贝尔顺势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什么啊,我怎么啥也没看……”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安娜贝尔终于发现了乔碗碗想要指给他看的东西。
【风月高级中学第三节严格教师评奖会金奖得主——记名字老师,以兹鼓励】
桌角最靠下的位置竟然有这样一行小字,不知是刻的还是印的,颜色只比桌子本身的木色深了一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显然,安娜贝尔就是那个“不仔细看”的人。
这样一来,白板头的真实姓名就能彻底确定了。
安娜贝尔自知理亏,默默退远两步,开始拍乔碗碗的马屁:“嘿嘿,主播就是不一样,细致入微、细致入微!”
乔碗碗轻飘飘地道:“只是眼神比较好罢了。”
在白板头脑袋上写名字这个环节几经波折,等到终于结束时,距离安娜贝尔刚进房间时竟然已经足足过去了十来分钟。
耗时这么久,就连乔碗碗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们上到三楼以前已经响过上课铃,这段时间将会是他们最好的活动时间,一旦第二节课下,说不定楼里又会来什么奇奇怪怪的npc。
不过,既然已经进行到这一步,接下去的事情倒是不需要乔碗碗再操心了。
走廊上没有窗户,白板头的办公室里倒是窗明几净十分敞亮,安娜贝尔刷刷几下将白板头背后的窗帘拉拢,整个屋子一下子陷入了昏暗之中。
它之前一举一动都太过小心,半点动静都没弄出啦,因此白板头还在呼呼大睡。
乔碗碗已经大致上猜到了安娜贝尔要做什么,蹲在楼梯背后没有出声,又往里挤了挤,和淮野两人彻底隐匿在了转角的阴影中。
房间里,安娜贝尔在桌上找了个好位置站定,清了清嗓子,发出了它进入房间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声声音。
“吱——————”
仿佛指甲盖抓桌面,又像是粉笔擦过黑板。
冥府直播用的手机外放音质十分好,一个看不到的音响孔莫名制造出了360度全景声环绕的效果,乔碗碗身上的汗毛一瞬间就炸起来了。
对这种声音的抗拒并非人类独有,就连淮野都皱起了眉头,直播间里的观众也纷纷直呼救命。
凶灵红蜥:“靠,我最受不了这种声音了。”
路人7390:“安娜贝尔不讲武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地狱奶牛:“身为一个娃娃发出这种声音合适吗啊啊啊!别的娃娃都是唱生日快乐歌的[吐血.jpg]”
“你干嘛呢?”乔碗碗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把话问出了口,“我以为你是想制造恐怖氛围把他吓出来?”
结果只是想成为一台噪音制造机吗?
安娜贝尔翻了个白眼:“你不懂,我是专业的,主播你看着就行了。”
乔碗碗:“……好吧。”
它制造的噪音不算太大,白板头还没有睁眼,但已经似有若无地发出了呓语,身体也动了动。
安娜贝尔继续发力,掏出之前用过的记号笔,凑近白板头的脑袋写写画画。
这回它没有写谁的名字,而是密密麻麻地写了数个小小的“死”字,藏在白板头脑袋上的其他字迹中。
把这一切布置完毕,安娜贝尔加大力道,在办公桌上一个滑跪,发出了一声前无古人的巨大噪音。
在安娜贝尔源源不断的骚扰下,白板头终于被惊醒,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谁……”
他之前睡得太沉,此时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只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立在自己身前的桌子上。
什么东西?白板头当即便一个激灵。
只他一愣神的功夫,安娜贝尔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移了地方。
白板头伸手,似乎是想要揉眼,手抬到一半却又放了下来,大概是怕揉花自己脸上的字。
“笑死,本来就没长眼睛。”安娜贝尔还有心情取笑白板头。
它躲到了白板头坐着的椅子底下,而椅子上的白板头此刻终于彻底醒过神来,呆滞地坐在桌前,似乎还在迟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身前的深色木桌漆面光洁,隐隐约约倒映出他的身形,白板头刚要起身,忽然动作一顿。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